等先生讲完课,又安排了一遍习字。
阮清涟用笔饱蘸了墨,转头看见右侧的清沅正认认真真地写着,冷冷一笑,手一扬,一道墨汁便飞溅过去。
阮清沅被洒了个措手不及,一件崭新的褙子上一串豆大的墨点立刻晕开来,连白净的脸上也沾了两点。清漪见了也不禁低呼一声,清涟放下笔,毫不愧疚得说:“真对不起了,妹妹。”
阮清沅抬手抹掉了墨迹,冷冷地看着她。
阮清涟连要说的话都准备好了,却见她又转过头去继续写字,并不搭理一句。
阮清涟自然不甘心,又冷嘲,“也是妹妹不对,非要换了这座位,我平日都是靠右坐的,也是因着这坏习惯,哎,妹妹却不知道么。”
还不是她自己嫌这里太阳晒非抢了自己的座位吗?
清沅握笔的手紧了紧,她不是不气,可是这是她的亲姐姐啊,她能拿她怎么样呢,就是再讨厌她,一想到崔氏,她就没有办法。
清涟见她没反应,又看了眼那花了的褙子,心情终于好了不少,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阮清漪同情得看着清沅,却见她丝毫没有反应,依旧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不由摇摇头,看来是病还没好。
出了书斋,新挑来的丫鬟忘忧等在门口等着接阮清沅下课。
忘忧原先不叫忘忧。她叫做生烟,姓蓝。
她父母蓝粟夫妻都是庄子上的人,她同哥哥蓝田一同来府里当差。
“蓝田日暖玉生烟”,她父亲附庸风雅,将她兄妹二人名字从悼亡诗中取来,未免不吉利。
前世她的结局不好,阮清沅一想起来就觉得愧疚。
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当年忘忧跟着她嫁到永宁侯府后拖到二十岁都没有配人,等她被送去静严庵,这丫头为了能方便照应自己,甘愿嫁给了侯府一个四五十岁的管马房的老鳏夫。
那时候她每次穿着青布的粗衣,偷偷提着竹篮子溜进庵堂,还像十几岁时一样笑得狡猾,悄悄对着清沅说:“姑娘,快吃吧,白面的馒头……”
每次阮清沅都不敢抬头去看她手上那些藏不住的藤条马鞭的印痕,强忍着眼泪往嘴里咽馒头,她却还是笑:“姑娘,下回我再偷偷得带个鸡腿来……在佛祖面前,不会不庄重吧……”这样过了三年,她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阮清沅一直不敢放任自己去想那个念头。
生烟只是不好意思来见她吧,她还没找到鸡腿而已。
忘忧忘忧,她希望她今生能够忘忧。
而她的另一个贴身丫头,如今唤作合欢。她希望她们跟着自己,不要再有一个落魄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