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慌乱，没有不安，顾子骞的手依旧搂在苏珊的腰上，他用清晰的声音对陈雪说着：“你，都看到了？”他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一切，仿佛让陈雪看到这一幕，是很正常的事情。

陈雪的嘴角抽动着，呼吸开始变得沉重了，而怀里的念曦也越发哭闹得凶了，可是她仍是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既不眨眼睛，也不移动，甚至，她没有哭。

“你怎么过来了？”顾子骞掀开洁白的被单，披上外衣。

仿佛被他的这句话惊醒，陈雪的身体微微颤动着，好一会儿，她才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我是不应该来，这样就不会看到……”她闭上眼睛，身体剧烈的颤抖，眼泪有如开闸的江水，在瞬间疯狂的涌出，再也无法停止了……

看到她几乎崩溃的样子，顾子骞身体僵硬的走向她，关上了身后的门，不，不行，这是他选择走下去的路，即使满身伤痕，即使浑身痛楚，即使心灵必须受到煎熬，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从刚才到现在，苏珊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客厅里，陈雪木然的搂着哭闹的念曦。

顾子骞生硬的说着：“先哄好念曦，不要让她再哭了，烦都烦死了。”

陈雪抬起头看着他，这是她深爱的那个他吗？这是那个说要宠她爱她生生世切的他吗？这是那个疼爱孩子的他吗？怎么现在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从前你怎么不说烦？”

“既然你看到了，我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陈雪，我们离婚吧！”顾子骞的背挺得僵直，强迫自己对着已近崩溃边缘的陈雪说着狠心的，残忍的话来，明知道，他这样说了，会伤她很深很深，可是，早已经决定了以后生活的顾子骞，只能这样说了。

陈雪的颤抖突然停止了，狂涌而上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庞，也流向了她的心底，咸咸的泪水，淹没了她的心。“你，说什么？”她的眼底，满是痛楚。

他的心底也极度不好受，可是，开弓没有回头剑，“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顾子骞从包里拿出一支烟，当着陈雪和念曦的面点燃，深吸了一口之后，吐出大大的烟晕：“我们离婚吧！”说着，他从旁边的柜子上，甩过一份文件给陈雪。

陈雪颤抖着看着上面的几个大大的黑字：离婚协议，她颤抖着手翻到最后一页，当她看到顾子骞的签名时，心底有个什么东西瞬间炸开。让她吃惊的是，这上面，还有自己的签名，这是多年前，朱丽茹给自己，让自己签的那份协议。

现在，他，终于是签上了他的名字。

陈雪觉得很讥讽，没有任何预兆的，他提出了离婚，并且，离婚协议已经签好，那么，这一切的一切，自己是没有办法发出异议的，因为那上面，也有自己的签名。

“为什么？”要死，也要死得明明白折，她出声哄着怀里的念曦，念曦仿佛知道父母之间发生的事情似的，一直哭个不停。

“我不爱你。”一根烟，被他几口几口重重的吸吮，很快便已经燃了过半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坚决。

陈雪仰着满是泪痕的脸，冷冷的哼着：“那你从前所说的话，说要爱我生生世世……”

“傻瓜！”从前，在两人之间，每次说着‘傻瓜’时，都是暧昧万分的时刻，可是，现在这个词却带着嘲讽的话，顾子骞冷冷的说着：“你真是个十足的傻瓜，那些话你也相信？一生一世我都受不了，还生生死死？”不屑的声音从他坚挺的鼻腔中飘了出来。

傻瓜？原来，她一直都是傻瓜，将自己的真心奉给他，可是却换来他一句“傻瓜”，原来，原来他不爱自己？陈雪仰头看他：“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你这个傻女人，怎么还不明白？”顾子骞脸上的线条僵硬，声音也变得绝决：“我不爱你，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爱过你。”

“可是，念曦该怎么办？”陈雪看着怀里哭泣的女儿，她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了，这么小，她还这么小。

“你生的孩子，当然是你带走。”顾子骞冷冷的转身，不再看母女俩，他害怕自己看着她伤心痛苦的模样会舍不得让她们走。

“她也是你的孩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这样绝情，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你的骨肉。”

“我不要。”顾子骞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烟头灭了之后，双手插在裤袋中，一副死不认帐的模样。

陈雪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他的脸上，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顾子骞没有躲开，生生的受着她这一巴掌，末了，他用手轻轻的触动着那微红的脸颊：“够了吗？咱们两清了。陈雪，带上你的女儿，离开吧，走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伤害，而她的痛苦已经到了极限，既然他都已经这样说了，她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儿。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一个她深爱的男人，深深的伤害了她，将她的爱，她的一切完全践踏。陈雪没有迟疑，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停留下去，她抱着莫曦，小跑着离开了倾城佳苑。

任凭怀里的孩子如何哭泣，陈雪仍是不理，她的心已经不能用痛来形容了，她只能咄咄的在街边行走，顾不得周遭的行人跟车辆，她的思绪很茫然，她的思绪很混乱，她已经无法思考了，脑中只是不断的浮现：“我们离婚吧”“我不爱你”“我不要”。

夏美媛是在吵闹的十字街头找到茫然无目的的陈雪的，她怀里的念曦已经哭得又睡着了，夏美媛看着行如走肉的陈雪，从她怀里抱过念曦，这时，陈雪身体的所有能量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再也没有任何力气了，飘飘浮浮的，倒在了地上。

“陈雪，陈雪，你不要吓我！快醒醒！”夏美媛的声音在陈雪耳畔响起，可是，她却陷入更深的迷境里，不愿意醒来，本能的，她要逃避所有的事情。她的泪水流出了眼角，虽然她正处于昏迷，可是，却在流泪。

陈雪生病了。反反复复的发高烧，还不时说糊话，整个人进入一种昏昏噩噩的状态中，无奈之下，夏家只能将她送进医院。

念曦已经交由汤雅静照顾了，可能是天生的亲情感应，自从那日从倾城佳苑回来，念曦就没有平时开朗活泼，动不动就笑了，现在如果逗她，她偶尔也会笑，不过再也没有那种开心大笑的感觉了。汤雅静有些担忧，咨询过儿童医生，医生回答，小孩子也会有情绪影响的，如果离开了最亲近的人，会出现短暂的这种不适应状况。

迷迷糊糊之中，陈雪仿佛是醒着的，那抹让她心痛难捺的身影仿佛就站在病床畔，正深深的看着她，仿佛此时的他，眼里尽是温柔，没有说离婚时的决绝跟残忍。

这到底是幻影吗？陈雪想确认是不是真正的他，伸手试图去触摸他，可是，当她的手无力朝他的方向伸去时，在下一秒，她却陷入更黑暗的世界里。

突然觉得手臂一阵麻木，陈雪醒来了，白色的墙壁，白色的一切，让她心里更为难受，麻木的手臂上正输着液体，那晶莹的液体透过透明的管子进入她的体内，她的目光很快便被窗前的那抹娇俏的身影所吸引。

夏美媛正在整理着花瓶里的百合花，淡淡的清香掩盖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的触碰着花瓣，她今天穿着浅绿色的长裙，她侧面的轮廓看来是那样美好而娴静，化着淡妆的脸庞，燃着淡淡的哀伤。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头来看病床，发现陈雪醒了，于是赶紧走了过来，手轻轻的覆在陈雪的额上，口吻轻得不得了：“好一点了吗？”说着又自语道：“烧终于退了。”

陈雪麻木的看着她，无法拒绝她的温柔，她想朝她笑，可是嘴角扬起，却出现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声音嘶哑得不得了：“念曦呢？”

“放心吧！”夏美媛轻柔的嗓音在她身边响起：“我妈在照顾她呢，我妈怕小朋友免疫力差，所以没有把她带过来。”说着，她朝她笑笑，鼓励道：“想看念曦吧，那么，你早点好起来，早点回家，就可以亲手抱抱她，亲亲她了。”

陈雪无奈的摇摇头，乌黑的发丝凌乱的在她脑后，“我睡了几天了？”

“两天三夜了。”夏美媛的声音有些小，有着担忧的语气：“可把我们都急坏了，陈雪，我们真的很担心。”

听到“我们”两个字，陈雪心里轻轻的颤动着，曾经有人也经常用“我们”，可是，现在呢？这个“我们”肯定不包括那个他吧。想到那天看到的那些画面，听到的那些话，她的心，就不由自主的纠结得难受，虽然一直处于昏迷中，可是，总是时醒时梦，脑子一刻没有得闲过。

“要不要吃东西？”夏美媛站起来，打开带来的保温杯。

看到保温杯，陈雪突然闭上了眼睛，泪水如泉一般涌了出来。那次，她带着保温杯去替他送饭，结果却看到他跟苏珊坐在水岸花都里面，虽然事后他一再解释，当时自己也相信了他，可是，可是为什么，现在想起那一幕来，才发现自己是那样的傻，那样容易相信他的话，那样容易被他说服？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步一步，慢慢慢慢啃食着她的心。

闭着眼睛的她一直摇头。

“你不要这样。”夏美媛担心极了，她双手捧着陈雪躺在洁白枕头上的头，“睁开眼睛，看着我。”

夏美媛的声音仿佛是咒语一样，陈雪不自觉的睁开了眼睛，如此近距离的看着夏美媛，她好漂亮，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她眼中的自己，是那样憔悴的自己。

“你就这样被打败了吗？”夏美媛的声音显得极为坚定：“你就这样自甘憔悴吗？你还有念曦，你还有我们，不是吗？”

陈雪有些吃惊，夏美媛肯定是知道什么，否则，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突然全身有了力气，紧紧的抓住夏美媛的手臂，“你都知道了，对不对？”

夏美媛坦然的点点头：“子骞已经告诉过我了。说你们离婚了。”

原本已经很痛很痛，原本已经痛得十分麻木了，可是，突然听到她口中说出的他的名字，她整个人又接近崩溃边缘了。离婚？离婚？突然想到那份离婚协议，多么讽刺，她是多年前签的字，而他则是现在才签的字，不过，虽然有时间距离，可是，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真的离婚了。

“你能帮我吗？”陈雪拉住夏美媛不放，眼里尽是渴望：“你帮我去跟他谈谈，说不要离婚，我不要离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