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柳知恩顿了顿,解释道,“只凭眉眼,只可意会,但却又是确凿无疑。”
这种情况,徐循也能理解,毕竟王振也不傻,不会做出狂言‘皇帝是我手中傀儡’这样的事来。不过,如此也使得处理他的难度大大提高,可说是十分棘手,毕竟,且不说皇帝的反弹,只说仁寿宫、清宁宫,现在和她相处得是都不错,不过如果她要把手往乾清宫里插的话,徐循可不敢担保两宫会是怎样的反应。
见她沉思起来,柳知恩又进言道,“娘娘也莫发急,此事毕竟是奴婢的一面之词,再说,奴婢离京多年,对宫里的人事,本也不够了解。王振为人是否真是如此,还未可知,也别因奴婢多疑,冤枉了好人。日后若有机会,娘娘冷眼瞧着此人人品,也多留神几分吧。”
徐循点了点头——她能考虑到的,柳知恩肯定一早就考虑到了,自己又何须担忧?他定是不会让她两面为难的。“现在皇帝也还小,没准再大几年,也就能看懂这些把戏了。”
忽然间,她又想起了章皇帝,不免也有几分难过——章皇帝在的时候,哪个内侍敢打过这样的主意?操纵、摆布他?岂非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么?
“毕竟,”她叹了口气,“栓儿也是大哥的孩子嘛。”
“陛下睿智天生,只是年纪尚小……”柳知恩应声也说了许多奉承皇帝的话,不过从表情来看,显然自己也并未相信,徐循亦有几分无奈——每当听说栓儿功课不好时,说实话,她心里也不是很好受,总是会想,若是当年没有说穿真相……
虽然没有说穿真相的结果,很可能是大臣武力逼宫,太皇太后被软禁起来,三杨成为权臣监国,栓儿登基太后摄政,国家陷入新一轮的动荡——未必会比现在的局势更好。然而。毕竟是出了力,又哪能感受不到这天下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只能是见步行步了。”她惆怅地说,“如今天下承平,栓儿又是个厚道、努力的孩子——亦不能说是不聪明,内阁里也都是贤臣,其实,也许未必一定要是天纵奇才,才有资格坐上皇位吧。”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言语,但却又是同时有会于心:他们都知道,对方现在,是想起了那天纵之才、雄姿英发、文武双全的章皇帝。
#柳知恩的来访,并未在宫中掀起什么波澜。除了给徐循添上了一点心事以外,他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行动,还是如常回去做他的厂公。虽然经常进仁寿宫请安,但基本和清安宫,又断绝了通信,回到了他晋升之前的状态中。
倒是徐循,她本来宁静如死水的生活,因为柳知恩的出现,也有了一点变化,不再是‘蓬莱宫中日月长’,她又开始回到人间,开始关心乾清宫的消息了。
毕竟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栓儿的大伴,王振在宫里,也算是个风云人物了,要打听到他的一些事情,并不算很难。徐循听到的也都不是什么负面的消息,王振这人,谨慎小心、热心和蔼,和同僚的关系都处得不错,在太皇太后、太后乃至是文臣跟前,都十分谦卑小心,听说其和内阁三位先生的关系,也相当不错。
这样一个人,仿佛就和任何一个贤能的宦官一样,是值得褒奖、重用的,至于柳知恩担心的事情,现在还没有一点影子出现——但徐循却并未因此就动摇了对王振的怀疑,柳知恩为人如何,她很清楚,这种信任,一样是只能意会,纯粹是一种直觉。
还是要找个机会见王振一面——现在,栓儿偶尔来给她请安的时候,他通常并不随侍在侧,要见王振,还真得找机会才行。
就如她所说,栓儿还小,王振也还没有露出掌权的苗头,这件事毕竟还急不来。徐循也并不想办得太着急,太露痕迹——她还在等个合适的机会。
就在平静的等待中,她的生活迎来了另一个变化。
这变化,是从太皇太后将太后同她一道叫去仁寿宫说话开始的。
太皇太后要交权了。
作者有话要说:试试看吧,我都快绝望了,一次又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