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一听她提起自己,一看张娘娘的眼神放到自己身上,赶忙站起来,“循给娘娘请安。”
着又要行礼,张娘娘笑着,“都拜过一次了,干嘛还拜。坐得那么远,我都看不清你了,到我身边来。”
徐循就又挨着坐到了张娘娘身边,张娘娘摩挲着她的肩头,将她细看了一会,便冲张才人道,“你,她和你宁姑姑生得是不是有几分像?”
张才人尴尬了一会,还没答话,张娘娘就叹了一口气,“我倒是忘了,我进宫的时候,你才几岁呢,你宁姑姑那时候就已经去世了,你肯定已记不得啦。”
听起来,徐循是长得和张娘娘早夭的妹妹有几分相似。太子妃笑着,“我呢,娘娘怎么一见到她就这么喜欢。原来是她好福气,生得面善。”
“面善是真,好福气又未必了。天家妃嫔,固然是养尊处优,可也要处处谨言慎行,方能为天下表率。”张娘娘叹了一口气,倒是了几句大实话。太子妃、太孙妃连张才人、徐循,都忙起身道,“是,谨遵娘娘教诲。”
这倒是把张娘娘给逗笑了,她,“我是,有时呀,这后宫妃嫔,倒不如寻常人家的妇人,嬉笑怒骂,都能肆意。心里有什么委屈,还能和家里人抱怨抱怨……咱们既然是天下的表率,有委屈,不也就只能往心里咽了?”
她把徐循揽在怀里,怜爱地道,“所以我看到她这样憨憨的样子,就打从心里喜欢。憨好,老天爷就中意憨人呢,憨人有憨福!循,刚才进来,你看什么看得这么高兴啊?”
徐循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张娘娘眼里,她面上一红,“我看娘娘屋里的摆设,好看得很……”
张娘娘失笑道,“好看吗?”
徐循老老实实地,“真好看。”
“我入宫都十几年了,就是每年按时应分得的赏赐,也有不少,等你到了那时候,你屋里也就好看了。”张娘娘似乎有些自得,又扭头,“彩儿,索性把我的妆奁开了,给她开开眼。”
她这一,一屋子女人都有微微的兴奋:张娘娘入宫起码都有十七八年了,十二年前晋位贵妃,自此以后执掌后宫,她手里的好东西那还能少得了吗?能进妆奁的,那肯定都是稀世奇珍了。——但凡是女人,不爱珠宝的,那都是少数。
彩儿应声而去,不多久,和两个宫人一起,吃力地抬进了一个高达五尺上下,几乎自己就是个柜子的梳妆盒来。张贵妃对徐循道,“知道这是什么木头吗?”
徐循老实道,“不知道。”
她又抽了抽鼻子,“香香的呢,是西洋香水么?”
“是沉香木整个造的。”张贵妃笑着,太孙妃微微抽了一口气。
张贵妃的唇角又往上翘了一儿,她弯下腰,亲自启开了妆匣,先翻开最上的夹层,露出了一面耀人眼的琉璃镜子,再把底座往外一推,次第就推开了好几层抽屉,别的不,单是这份巧工,徐循以前就没见过。
但谁也顾不得赞叹这个了,张贵妃这一推,顿时是宝光耀眼,徐循一时竟不能逼视,连太子妃和太孙妃都调开了视线,过了一会儿,徐循眨着眼,禁不住,“娘娘,这……这首饰的宝光和镜子的光这么一杂糅,我连眼泪都被刺出来啦。”
张贵妃笑出声了,徐循还是第一次在她的笑声中听出了真正的快乐,她,“你们啊,也是眼浅,都没什么眼福。”
着,便合上了抽屉。把镜子给按下去了,又从妆奁底部抽出了几个抽屉,给徐循等人看,“比起上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但在徐循看来,也颇为可观了,能进常用妆奁的首饰,还能差到哪里去?张贵妃那样,不过是她自谦罢了。什么猫眼石成套头面,什么珍珠凤钗,什么金镶玉的镯子,什么拔丝的花簪……做工精细也就罢了,那宝石全比她有的要大上好多。她甚至无法估算价钱,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一盒首饰出神,完全是看花了眼。
“好看不好看?”张贵妃就问她。
“好看。”徐循用力地了头。
“哪样好看?”张贵妃被她逗乐了。
“都好看。”徐循真诚地。
“哪一件最好看呢?”贵妃娘娘问。
“我挑不出来。”太孙婕妤发自肺腑地回答。
这下,连太子妃都受不了了,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可还没给徐循递眼色呢,张贵妃就冲她摆了摆手。自己兴致勃勃地在首饰盒里挑了半天,挑出了一根花钗来,这花钗是金打的,凤头,凤嘴缀了一个极大的蓝宝石。辉煌灿烂之处,绝不下张贵妃头前赏的红宝耳坠子。
“这个好看吗?”贵妃娘娘。
“好看!”徐循是真的被迷了眼了,答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
张贵妃便把花钗□了徐循发髻里,笑着,“好看,那就赏给你吧。”
——嗯?
——啊?
徐循过了一会还没反应过来呢,她眨巴着双眼,好久也没闹明白:不就是进宫请安吗?自己怎么又得了好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