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这人仍是不走,脚跟像是牢牢扎进土里,哪怕身旁狂风大作,碎石翻飞,也依旧纹丝不动。
“……你这小子,也不知阿莞此生遇到你,是幸还是不幸。”
“我要见她!”他固执的重复,来来去去仍是那句。
铜锣声不停,郑叔幽幽叹气:“唉……既然她自愿受罚,你何不再多等一段时日?”
傅天琅逆风而行,渐渐逼近面前的老者:“不,你带我下去,余下的苦,我替她受!”
他不愿再等,他承受不起任何失去她的可能。
郑叔又是一顿,更用力的敲打,随着铜锣一声比一声重,周围的阴风也刮得一次比一次狠。
直到男人脚跟离地,渐渐浮在空中,他低声说道:“你与阿莞不同,她乃地府阴司,本身便可自由来去阴曹,但你凡人肉胎,试问活人又如何去那十八层地狱?更何况是替她受罚,分明是无稽之谈。”
“我要见她!”他咬着牙根,浑身发颤,假如活着做不到的事,他可以……
“你这么着急作甚,阿莞还在下头受罚,你这时候要是死了,她这一年的苦岂不是白受?”见男人脸色越发阴沉,郑叔又道,“如今要见她是不可能了,可也不是全无办法,乔莞并非正编鬼差,她本身也是一只阴魂,只因前世造孽,死后便在阴曹赎罪,而如今留下的肉身,可以当做是她与阳间唯一的联系,你可暂且将那副皮囊当做与她交流的媒介……”
“什么意思?”他厉声问。
“……阿莞的三魂虽然留在地府,但七魄仍被禁锢于体内,只要**一日不消亡,她就不算真正死去,何况她身上罩有离去时留下的鬼气,你可透过这副皮囊,让她知道你的思念之情。”
“你的意思是,她的身体并不是死物,我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
“是。”
郑叔睁开眼,周围的风声渐渐平息,刚才紧绷得令人难以动弹的煞气倏然褪去,远远的往前望,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总算是走了。
他收起铜锣,松了口气。
安静的房间里传出某样东西裂开的声音。
细细碎碎的响动,随着男人的清醒蓦然沉寂。
此时正是午夜,傅天琅从梦中清醒,看着已经裂开了一道裂痕的玉葫芦,他抿着唇起身,床头的金属灯罩同时映出他雪白得近乎骇人的脸庞。
他仰起头,只觉一阵“嗡嗡”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身旁躺着的还是昏迷不醒的乔莞,但他此时看她的眼神,已经产生了变化。
“莞莞,你知道我在的,对不对?”他侧过身,声音粗哑,一遍遍的抚过她的发,“快回来吧,如果实在难捱,给我托个梦也好。”
他撑起胳膊覆在她身上,垂眸打量正在熟睡的少女。
她有呼吸,有温度,仿佛只要天一亮,就会睁开眼,笑眯眯的叫他……
他眼神怔住,突然低头吻她,吻得极致、深入,但她却给不起他任何回应。
这副身体,是她联系阳间唯一的媒介。
可他吻她,她没有反应,抚摸她,她依旧死气沉沉,只有微弱的呼吸告诉他,她这副“皮囊”并没有完全死去。
这样的“乔莞”,真的能感受到他对她的感情?
傅天琅努力睁了睁眼,试图看清周围的环境,窗外的月光在他眼中变得蜿蜒扭曲,一晃一晃就像两道火焰在不停闪烁。
“莞莞。”他一路吻上她扁平的小腹。
乔莞虽然沉睡,但借助葫芦里充沛的灵气,身体机能仍然在正常的运行,既然如此,那么孕育一个新的牵系,也并非没有可能。
他略略撑起身,等待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尽头,又或者在某一日,她突然出现在他梦中,告诉他,她再也撑不下去了,请求他的原谅……
想着,傅天琅突然坐起身,看着仍在熟睡的“乔莞”,他在黑暗中冷笑。
他看她长大,守候她足足两世,所有的感情几乎毫无保留的倾注,可如今可笑的是,一年了,哪怕他付出再多,却依旧不足以成为她必须回来的理由。
“莞莞,在你心目中,陪你长大的乔琅算什么?”他咬牙切齿的望着她,“兄长?恩人?还是你喜欢,却不爱的男人?”
他没有自信,所以他总在逼她,好不容易逼出她对自己的情愫,却来不及加深这份感情。
他会在她面前失去理智,是因为他很清楚,她对他的爱不够多,至少他觉得远不及他对她的十分之一。
最近一年里,地府出了一件新鲜事,某个正准备投胎过好日子的同僚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甘愿去那十八层地狱走一遭,只为了继续还阳,过完余生。
两个负责看守大门的阴司在那窃窃私语。
其实更令地府中人震惊的是,这个平日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的小丫头片子,竟破了当年那第一勇士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