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委常委碰头会议上,罗成中市长和黄铁芯常务副市长的意见略微有些不同。
“三个年轻人提出承包,领导不同意,就该服从组织,不该一味地坚持个人意见,以至越闹越僵,最后酿成血案,三个年轻人也要负重要责任。”黄铁芯不紧不慢地说着,看来不主张大动干戈。这个时候,黄铁芯是希望衡北市越稳定越好,能够让自己顺利接手市长职位。
“西衡县的改革,是市委常委会议上决定下来的,也报省委领导通过的。”罗成中却是不同意黄铁芯的意见,“三青年坚持改革,这也是符合中央改革精神的。搞承包,势必打破旧有的管理模式,打破大锅饭,势必影响到某些人的利益,势必引起两种观念,两种利益的激烈冲突。尽管三个年轻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们的主流是正确的,而西衡县政府和电子仪器厂的领导对他们是不公正的,这才是导致血案的真正根源。”
要是赵政策在这,就会感叹罗成中市长的心机还是没有黄铁芯副市长深沉。黄铁芯这么说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并不会怎么坚持。西衡县的县长向华群是罗成中市长的人,你罗成中要对向华群下手,势必会寒了跟随者的心。可黄铁芯这么一说,如果传出去,向华群势必会感激黄铁芯,这就叫讨好不费力。
果然,黄铁芯并没有继续说什么,很快就同意并拥护了罗成中市长的看法。
可被罗成中市长指定的调查组组长肖浓黑进来的时候,会议室里又出现了波折。
“我听从组织的安排,愿意担任这个调查组的组长。”肖浓黑的话语硬邦邦的,“但有几个问题我必须先弄清楚,还请市委领导明示。”
“说吧,我们先沟通一下,总比出现问题后再沟通要强。”罗成中摆了摆手,看了面无表情的肖浓黑一眼。
“经过赵政策同志昨晚的调查,事实上案情已经有了个清晰的脉络。”肖浓黑缓缓地说,“但对西衡县县长向华群同志如何进行问题界定,向华群县长是否参与了打击,迫害青年知识分子?从调查材料上来看,电子仪器厂的厂领导朱自珍和谢之章几次向向华群同志反映虚假情况,但向华群同志都没有经过调查就让公安局,工商局,教育局出面对三个青年技术员进行干涉,最后导致了罗冰枪的自杀。这个事情,向华群同志只怕要负一定的责任。”
“浓黑同志,要说向华群同志在这个事情当中没有错误,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情。”黄铁芯就皱着眉头说,“可要说向华群同志伙同厂长朱自珍,谢之章打击,迫害知识分子,只怕也缺乏有力的证据,有些小题大做。”
黄铁芯这话就有些阴险了,看起来是在帮向华群说话,可事实上却将了罗成中市长一军,因为大家都知道向华群是罗成中市长的人。
“依我看,向华群同志的错误是主观主义,偏听偏信,虽然主观上没有打击,迫害青年知识分子的故意,但是在客观上却造成了打击,迫害的事实。”罗成中市长就沉声说道,“当然,主观方面的问题也是最难认定的,这需要你们调查组多方取证,用事实来说话嘛。我在这里强调一下,不管牵涉到谁,我都希望调查组的同志们严格依法办案,坚持原则,毫不动摇,交出一份圆满的答卷来。”
“是。”肖浓黑言简意赅,只要明确了调查组不受约束进行办案,目的就达到了。
赵政策刚回到西衡县政府自己的办公室,桌子上面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接起来一听,又是肖达打来的电话。
“政策,案子又有了一些变化,罗冰枪还有几封上访信件在省纪委那里。省委领导对此案很是重视,汪省长下了‘对西衡县领导的问题,请纪检部门调查处理’的指示。”肖达没有半句废话,直奔主题,“省纪委领导也都对此案做了明确批示,并强调了舆论监督的作用。”
“肖达,我就说一句。”赵政策沉声回到说,“批评县级领导的稿件,在全国都会造成巨大影响,你们来采访我不不反对,但所有的事实必须准确,每个字,每句话都要有确凿的根据,都要板上钉钉子。”
“你的意见我虚心接受。”肖达笑了笑,“我也是个老新闻工作者了,知道事情的轻重,你就放心吧。”
“我们衡北市和西衡县已经组成了联合调查组,对罗冰枪自杀的案件进行调查。”赵政策想了想,就说,“到时候我可能不方便私人接待你,你直接去找联合调查组的同志吧,调查组的组长是市纪委的一个处长,是你的本家,叫肖浓黑。”
“好的,我明白。”肖达马上说,“放心吧,报社的这次调查,同联合调查组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调查组调查是为了解决问题,我们调查是为了展开舆论监督。调查组是代表党和政府出面的,我们一定服从调查组的领导,配合调查组的工作。”
“你能够这样想就好。”赵政策终于缓和了语气,“我们西衡县的机构改革已经让我们成了众矢之的,我不希望打击面过大,有些不堪负荷啊。”
“嗯,那就这样。”肖达笑着说,“到西衡县后,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我就不和你联络了。”
“等等。”赵政策急声说道,“如果你在西衡县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情,可以直接找我们县公安局的副局长马风谣同志帮忙,我会和他打声招呼的。放心吧,是个信得过的同志。”
“那就谢谢了,政策是个好同志啊。”肖达微微一愣,随即笑呵呵地挂断了电话。
本来,赵政策只是认为向华群县长这次是要吃个不大不小的亏,可事实上,事情的发展却比赵政策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向华群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彻底把肖达给惹毛了。按道理说,肖达是个很稳重的人,特殊的职业也决定了他很难喜形于色,可这次向华群做得有些过火。
肖达是第二天下午到达西衡县城的,可一到西衡县城,就被弄了个下马威,让肖达一肚子的火。
这次随同肖达一起来西衡县采访的是报社的一个小师弟,叫龙云横。肖达带了龙云横直奔县政府,找到了向华群县长。向华群表面上还是很热情的,把肖达他们安排在西衡县城最高档的旅馆里面。
可就在肖达他们出外寻找电子仪器厂的厂址时,发现放在旅馆里的提箱,挎包和放在桌子上面的材料,采访本被人翻了一遍,龙云横放在提箱夹层中的五百块钱居然也被拿走了五十块。
肖达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旅馆人员是在某些人的授意下搞的。肖达很清楚,他们不是为了钱,要是为了钱的话,就该把五百块钱全部拿走,而不会翻动自己故意放在桌上的材料和采访本。
到了晚上,肖达又碰了一个软钉子,心里火气更加大了。肖达和龙云横却见联合调查组,想套套近乎。可调查组的组长是黑包公肖浓黑,哪里会买媒体工作者的帐啊。
当肖达问起案情,肖浓黑是什么也不说,黑着个脸,特别冷淡。
“肖浓黑同志,我这里有省委领导的批示信,我们依法实施新闻监督权力,是受法律保护的。”肖达也急了,“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没有办法完成采访工作。”
“你们可以参加调查组的一些活动,但不准发言。”肖浓黑仔细看了领导的批示信,这才冷冷地说,“另外,你们如果调查完了,认为有必要写报道的话,也一定要先征求我们调查组的意见,然后才能发表。如果你们能够保证做到这一点,才可以随我们调查组一起行动。”
“放心吧,我们这次调查没有带任何框框,一定实事求是,客观公正,谁是谁非,完全靠事实说话。”肖达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不过,是否能够写文章,现在决定不了,得调查完毕才能结论,到时候我们再讨论吧。”
“那行,你们好自为之吧。”肖浓黑从鼻孔里冒出了一句,让肖达气得差点鼻孔冒烟了。从事采访工作多年,肖达还没有受到过这种窝囊气。
从调查组出来,龙云横就很是气愤地说:“这个调查组长实在太目中无人了,肖哥,干脆我们直接去找受害者的亲属朋友,把事情捅上去算了。”
“不行。”肖达虽然满腔怒火,却没有丧失理智,“我们虽然在感情上同情受害者,但调查刚开始的时候不应该先找他们。要是先找他们,很可能被认为我们是带着倾向来的,甚至惹怒县里和调查组。”
“那我们怎么办?”龙云横就问,“肖哥,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傻等,什么事情也不做吧。”
“当然要干活,要不我们大老远跑来做什么?”肖达没好气地瞪了龙云横一眼,“我们应该竭力地隐蔽采访和真实目的,同调查组和县里搞好关系,这样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