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知道他是奉天玉和尚?”张亦隆的下一句差一点把白云航给气晕过去:“您怎么知道这朱清海便是太袓皇帝?”
太祖皇帝?这奉天玉不是自称是前明建文皇帝吗?怎么又变成了本朝太祖皇帝?
由于今上的关系,本朝远尊高闯王高迎祥为高祖皇帝,并定为本朝正朔,后来高祖皇帝在黑水峪被前明陕西巡抚孙传庭伏击,大战四昼夜,太祖皇帝不幸兵败被俘从容就义,众将又奉太祖皇帝为闯王。
自古得天下艰难者,未有如大顺者,太祖起兵十六年,遇危殆者不可计,甲申入北京,观者咸以大业定矣。而东虏入寇,大局几糜于山海。战事不利,五月初八日,太祖中流矢,创甚不能视事,而首总刘宗敏已殁,军中惶恐,平章政事牛金星与制将军刘芳亮、袁宗第议矫诏召太祖兄子李过入太原。
过驰至太原,与诸将议后事,时晋中多叛,或议分兵弹压,过言:“今无羁姜瓖策,且观兵势不能久守固关,则全晋终非我有。彼之叛,为明也,非为虏也,不妨留之困虏”,乃命袁宗第屯兵临汾以为呼应,自与牛金星、刘芳亮护太祖归长安。
太祖十月初四日崩,太祖无子,亲族以过为近,故诸臣请皇后高氏嗣帝,帝旧字过,以不吉改锦,此即为太宗皇帝李锦。
时虏势方张,取江南如反掌,太宗独以荆襄数府之地,辗转抗衡,终有扭转,到了永昌六年十月,北伐将成,太祖皇帝却卧病不死,急召权将军平章军国高一功、平章政事牛金星等。
太宗皇帝无子,以高一功为国戚,命牛金星草诏,传位一功,一功誓死不敢受,太宗曰:“李氏亲族从太祖征,多物故,虽有养子来亨,年幼非能经国者,且疏族,今方扰乱,不可以大事付稚子。”
晓喻再三,一功乃受同,太宗皇帝笑曰:“昔高氏以军授李氏,今李氏以天下还高氏,商贾营借贷者,可以详参之。”
永昌六年十一月,太宗皇帝崩,今上即位。
在京城混了那许多时日,白云航好歹对于大顺得天下的经过如数家珍,无论是哪朝哪代,在历史教学中最生最重要的一门课便是“本朝开国革命史”,大顺朝亦不例外。没想到张亦隆却在一旁说出一段旁人完全所不知道的宫廷秘史。
那正是大顺王师退出北京的第二年……
当亲军们看到满身是血的李双喜单独奔回大营,就明白大事不好了。他们飞马赶到太祖皇帝遇伏的地方,放箭驱散民团,看到的只是尸横遍地,大顺国的皇帝、威风八面的闯王、百折不屈的李自成,当胸中箭,倒地不起,随身侍卫们的尸骸布满周围,只有一个刘伴当尚有一口气。亲军搀起他,只听到喃喃的“尽屠……”
史载,大顺军为报弑君之仇,尽屠乡民,百里无遗。消息远传陕北,亳侯李锦白衣素袍,承继大统,就是日后的太宗皇帝。
历史虽然是任人涂抹的小姑娘,却也爱开些小小的玩笑。大顺军带着太祖遗体南下,途中又遭民团袭击,负荷太祖的几个亲军与大队走散。但颠簸之中,太祖突然开口说话了:“尔等为何如此惊慌?”……
原来太祖胸口中箭,血气阻塞,一时昏厥,却未身死。南下途中路途颠簸,卡在喉管中的血块散结,人竟苏醒了过来。但是身披数伤,又多日未曾进食,身体极为虚弱。
太祖皇帝问及时事,方知李锦已经即位,叹道:“过儿才干远胜于我,让他干吧”,决意归隐。又以人多惹眼为由,尽令众亲军自谋出路,并叮嘱到:“若有人问及我的下落,就说道路艰难,已请九宫山通化寺大和尚做法事下葬了吧”。
自此太祖皇帝遁迹空门,在石门夹山寺出门,自云“奉天玉和尚”,须知太祖皇帝曾自号“奉天倡义大元帅”,后又称“新顺王”,故奉天玉隐喻奉天王,张亦隆轻声说道:“朱清海便是奉天玉和尚,奉天玉和尚即是太祖皇帝,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大人千万莫得罪于他啊……”
张亦隆这话一出,另两个公人也是连连点头不止。
奶奶得!咱手下怎么出这种饭桶啊!这朱清海多大年纪啊!太祖生于前朝万历三十四年,距今已有四十多年,而这朱清海才刚刚三十出头,何况太祖皇帝是何等人物,哪会沦落于江湖,可是这饭桶相信他是太祖皇帝!
饭桶!饭桶!他还自称是前明建文皇帝了!不过白云航总算没有痛责出口,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知道了……”
除了杏花村之外,少室山下村居不少,村中多半是江湖中人,各有各赚钱的门路,市面很是繁华,白云航一行人来回转了一圈,限于时间关系也没有祥探便回城了。
这一回城之后,白云航总算把这个月的粮饷发了下云,张亦隆因为是典史,所以本月发了二两银子,其余公人全部每月都发一两银子外加半石米,那几位一直留守县衙的公人再加发二十斤米。
这个薪水实际连养家糊口都不能,只是衙门里已经一年六个月没发过一分粮饷了,即使是一年半之前发粮发饷也是断断续续的,每月还不发足,一般只发个两三成,因此有了盼头之后,大家干事总算有点精神,对白云航也有了几分敬意,不敢在大堂上雀战了,还跑回来了四个公人要求上班。
不过本月的粮饷既已发放,这四个公人只能期盼着下个月了,白云航只发了每人七钱银子做为生活费。
经过这么一折腾,登封县总算有点生气,县衙也整理过一遍,虽然有还有些杂草杂物,但至少大堂是象个样子了,公人正在合计着是不是要向白县令索要些银子将墙粉刷一遍。
白云航也在暗自肉痛,这些钱粮都是从他自己的积蓄掏出来的,这登封县衙门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上任不到半个月,银子已经花了五十多两。奶奶的!这全是自己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少林和尚着急可恶。
因此这几天他总是愁眉不展,对于如何征收钱粮,对何同少林和尚斗法,当真是一筹莫展。
这一天,正当他茶饭不思的时候,只听到门又被撞开了,如定和尚已然冲了进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只听这和尚大声说道:“狗官……我们方丈请你后天到本寺参加素膳……”
接着如定直接将白云航掷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这次开光大典,一切我们方持说了算,你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
白云航见这情形,心里倒慌了,他说道:“本官公务繁忙,恐怕抽身不出……”
如定和尚怒骂道:“让你来,你想来也得来,不想来也得来!不来不行!”
说罢便扔下了请帖,径算回居所向自家院主回报,白云航在地上许久才反应过来:“奶奶的……我一定来……不就是一个执事吗?我一定给你搅局!”
他早打探清楚了,当今少林是曹洞宗的直脉,辈份是按“清净真如海”来排的,这如定不过是四代弟子。
就是按地位,这如定也是在少林也是个二三流人物,按他的打探当今少林共分为少室庵、延寿庵、万寿庵、万寿庵、弥陀庵、清凉庵、大悲庵、永化堂、周府庵等十八门,以清凉庵辈份最尊,又以延寿庵这一脉弟子最多,土地最多最富。
如定你秃驴不过是大悲庵的执事,哼!这十八门每一门都有院主,下面有四大班首,然后才是八大执事,你不就是大悲庵的一个执事吗?
老子不怕你!老虎不发威,你当咱家是病猫了!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哟啊,痛死我也!
找来衙役们询问,才知道这少林的善膳倒是在全河南都是大大出名,每次开光大典之后,会举办素膳宴请江湖上和地方上的顶尖人物,有若今日的上流社会私人俱乐部一般,往往有大富大贵之家愿为一张请贴而愿花上百金。
这善膳堪称天下一绝,由少林净书大师亲自操刀,这位年近九十的少林大师在素膳这方面可以堪称举世无绝,无论是素鸡、素鸭、素鱼之类与真鸡、真鸭、真鱼决无二异。
原本按少林寺的想法,一个县令是上不了台面,这次素宴非得节度、总会使、府尹一级的人物参加不可,可惜这一任的河南总会使督理河南节度苏安琪年少有为,偏偏对佛门极有偏见,请他是免了,省得到时候苏大人在台上高吟韩愈的《谏佛骨表》,让大家都不欢而散。
至于开封府的各位老爷,实在抱歉,程系程大人用兵西南,对后方的钱粮催逼得很紧,林长河以下一干官员忙得无处分身,最后想来想去,只能退而求次,还是得请这位单车上任的白县令捧场。
隔了两天就是素膳之日,白云航当即带着一众公人倾巢而出,他更是发了狠话:“哪个不到少林去吃素,哪个就是不给我白云航面子,张亦隆!……哪一个不去少室山吃素的,扣发下个月粮饷……”
哼!咱带几十人过来,就是吃也把你给吃穷!
一干公人长久以来都是半饥半饱,听说白县令带他们上少室山吃素膳,个个是欢天喜地,生恐赶得慢了,出发之前,他还秘备绝门兵器一件,准备让少林和尚吃上一个大闷亏。
前次一众人到了少室山脚下就回衙门,这一次白县令是带着二十多名公人直冲少林寺山门。山门前有一对石狮,雌雄相对,山门挂了黑色金字匾额,上书“少林寺”三个字,旁边有一行小书“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书”,步过十七级青石台阶,就进了少林山门,只见山门内六尺多高的台座上塑尊弥勒佛金象,只见他袒胸露腹,笑逐颜开,基于职业因素,白云航的眼光一向不错,奶奶的,这佛象居然是真金的,什么时候想办法搬回家去,再往前行,就见一尊木制立象,正是护法神韦驮。
知客僧见到这么多人一齐挤了进来,偏生这帮人除了白云航之外,衣衫都有些陈旧,脸色就有点变了,走上前去,板着脸说道:“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