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九千岁,酉时三刻快到的时候,卑职就知道这消息了。”冯铨恭敬答道。魏忠贤点头,心说还好,东厂这边始终还是靠得住的,消息也比其他人快得多。想到这里,魏忠贤一挥手,喝道:“走吧,回府。”
魏忠贤乘轿回到魏染胡同自家大门前,时间已是戌时二刻将到,下得轿后,魏忠贤向守门的太监问道:“张好古那个小猴崽子,来过这里没有?”守门太监恭敬答道:“回老祖宗,探花郎已经来了好大一会了,现在就在家里等着老祖宗回来。听府里的人说,探花郎正在姑爷的院里,和姑爷、小姐说话。”
“哦。”魏忠贤松了口气,扭头再看冯铨表情时,发现冯铨已经是面如土色,汗出如浆。发现魏忠贤在看自己,冯铨不死心的赶紧向守门小太监问道:“张好古是什么时候到的这里?”那小太监迟疑了一下,直到魏忠贤点头,那小太监才如实禀报道:“大概是酉时初刻到的,只早不晚,当时探花郎是骑着一匹快马冲来的,还满身的汗水,因为奴婢是酉时正换的班,所以印象深刻。”
听到守门小太监如此说,冯铨自然是表情更为沮丧,魏忠贤却拉长了脸喝道:“冯铨,以后你少挑拨咱家和张好古的关系,张好古是咱家的亲儿子,对咱家比你对咱家更忠心!”说罢,魏忠贤一甩袖子昂首进门,冷冷喝道:“该干嘛干嘛去,别进来了,咱家不想看到你又和张好古当面斗嘴!”
“怪了?张好古那个小王八羔子难道对魏老太监真这么忠心,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就跑来向魏老太监告密?”冯铨满头的雾水,实在不敢相信那个滑得象是涂油泥鳅一样的张大少爷,竟然会有这么坚定的立场?不过冯铨很快又高兴起来,心中嘀咕,“好吧,既然你小子敢向魏老太监告密,那我就敢把这事泄露给张惟贤,让张惟贤那伙人去找你算帐!”
………………
被张大少爷先入为主的‘忠心’表现打动,魏忠贤对张大少爷没经他允许就擅自回京一事的怒气也基本烟消云散,不过魏忠贤多少还是有一些疑惑——那就是皇后为什么要绕开自己宣召张大少爷回京了。所以进得府后,魏忠贤直接就走进了女儿女婿居住的东跨院,进院一看,张大少爷果然和女儿女婿坐在葡萄架下聊天,旁边还有魏良卿和傅应星也在场,几人面前的石桌上放有一个小木匣,很明显,张大少爷延续了他从不空手登魏府的良好习惯。
“父亲回来了。”魏忠贤女儿首先发现魏忠贤的到来。张大少爷和杨六奇、魏良卿等人不敢怠慢,赶紧过来磕头请安,魏忠贤挥手笑道:“罢了,都起来吧,张好古,你这个小猴崽子什么时候到得京城啊?怎么事先不给咱家送一个消息?”
“啪!”张大少爷打了自己一记耳光,磕头说道:“亲爹,孩儿处事不当,辩事不明,请亲爹治孩儿不肖之罪!”
“哦,你有什么罪?”魏忠贤明知故问道。张大少爷抬起脑袋,表情沮丧的答道:“干爹和皇上这次下旨嘉奖喜峰口有功将士,随同兵部公文一起送到的,还有一道宣召孩儿回京述职的圣旨,孩儿不辩真假直接就回了京城。可是到了京城以后,孩儿才知道这道圣旨是绕过亲爹颁布的中旨,并非亲爹宣召孩儿回京,而是皇后劝说皇上宣召的孩儿。孩儿处事糊涂,请亲爹治罪!”
张大少爷承认得这么痛快,魏忠贤对张大少爷忠诚的怀疑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承认自己是被皇后骗回京城,也需要一定的勇气和忠心。那边魏良卿也求情道:“父亲,张兄弟对你真的忠心耿耿,他发现上了当,连老婆孩子都顾不得交代,马上就冲到这里向你禀报,父亲你看在他是无心之失的份上,就饶过张兄弟这一次吧。”
“父亲,你饶了弟弟吧,他事前真不知道是皇后把他骗回来的。”魏忠贤唯一的女儿也开口求情——为了买这句话,张大少爷可是牺牲了一套从盛京城里抢来的翡翠首饰。那边拿人手短的杨六奇和傅应星也一起求情,魏忠贤则笑道:“谁说咱家要收拾这个小猴崽子了?前些天中秋节这猴崽子没在京里陪咱家吃月饼,咱家还有些遗憾呢,他难得回来一次,咱家怎么会怪他?好了,你们去准备酒席吧,晚上咱家和你们一起吃饭,给这个猴崽子接风。”说罢,魏忠贤向张大少爷使个眼色,喝道:“猴崽子,随咱家来。”
“孩儿遵命。”张大少爷会意,起身随着魏忠贤进了后院。到得后院密室,魏忠贤赶走仆人,喝着茶向恭敬站在面前的张大少爷随口问道:“猴崽子,皇后为什么要绕开咱家把你宣召回京?”
“皇后怀上皇上的龙种了,为了保住她的孩子,所以让孩儿向亲爹求情。”张大少爷非常坦白,详细解释道:“今天孩儿刚回到家,张惟贤就忽然到了孩儿的家中拜访,皇后让张惟贤告诉孩儿,只要孩儿能劝说亲爹同意,请亲爹护住她腹中的孩儿,她可以向亲爹做出让步。”
“皇后又怀上龙子了?咱家怎么不知道?”魏忠贤绿豆眼闪过精光,不过联想起张嫣上次流产的经过,魏忠贤马上明白了原因——张嫣在争取自己同意保护她的胎儿之前,为了避免客巴巴下毒手,当然得慎之又慎。稍作盘算后,魏忠贤又问道:“那么她怎么会想到你做中间人?她如果要想向咱家做出让步,为什么不亲自向咱家说这些话,或者让张惟贤和咱家联系?偏偏要大费周折,把你骗回京城来做这个中间人?”
“她在害怕,怕亲爹你不仅不答应,还把消息泄露给干娘。”张大少爷狞笑答道:“上一次信王密诏的事情,她在中间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当然害怕亲爹你向她下手!这次她想向亲爹你服软,怕亲爹你记仇又怕丢面子,于是就想到了找中间人,不过找一般的中间人、包括张国公在内,在亲爹你面前只怕都说不上话,也劝不动亲爹,所以她挑来选去,就选中了最受亲爹你疼爱的孩儿我。”说罢,张大少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双手捧到魏忠贤面前,恭敬说道:“亲爹,这是皇后娘娘送给你的。”
魏忠贤接过木盒打开,拿起盒中存放的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把玩迟疑了许久,魏忠贤才沉吟着说道:“老实说,咱家以前对皇后其实没什么意见的,记得当年皇上挑选皇后的时候,还是咱家把她领进的宫。哼,只是这个小娘皮不识抬举,当了皇后,尾巴就翘到了天上,居然还敢在皇上面前说咱家是赵高转世,是来祸害大明江山的!也是她实在太过份了,上次你干娘对她的孩子下手,咱家才没有阻拦……。”
“亲爹,既然这位皇后这么不识抬举,那就干脆如法炮制,把她现在这个孩子也……!”张大少爷阴阴的建议道:“左右皇上现在还年轻,还可以和其他嫔妃再生龙子,亲爹你和干娘还可以扶持其他妃子的孩子继位。”
张大少爷不提客巴巴还好,一提起魏忠贤那个心如蛇蝎的老相好,清楚客巴巴和明熹宗那点事的魏忠贤顿时冷静下来——以客巴巴的性格,其她妃子的想上明熹宗的一次床,可是比登天还难,就算侥幸获得一次宠幸,怀上孩子,客巴巴也会想方设法的阻拦,连母带子一起除掉。所以思来想去后,魏忠贤还是试探着问道:“张惟贤有没有说过,皇后打算向咱家做出那些让步?”
“好,魏老人妖开始动心了。”张大少爷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张惟贤说,只要保住皇上和皇后的血脉,条件随亲爹开。孩儿不知道亲爹到底意下如何,所以也没敢和他往深里谈,更没敢什么具体条件,只是推说兹事体大,我需要仔细考虑几天,再给他们答复。——后来张惟贤还答应,只要我帮忙促成这件事,他就把他的外甥女许给孩儿做平妻。”
“条件随便咱家开?”魏忠贤更为动心——他可是早就想把魏良卿十三岁的女儿送进皇宫当妃子的了。又眨巴着绿豆眼盘算了片刻,魏忠贤看着张大少爷问道:“猴崽子,那这件事你怎么看?你认为咱家应不应该和皇后做这笔交易,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孩儿认为,亲爹是否答应,应该看皇后的态度。”张大少爷满脸的阴险,小心翼翼说道:“如果皇后只是想保住她的孩子,从此改邪归正,不再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亲爹的坏话,也不再在暗底里搞小动作,留下她的孩子又有何妨?再说了,她的孩子也是皇上的血脉,亲爹你保住了皇上的血脉,对大明列祖列宗和皇上也有一个交代。”
“如果皇后只是暂时妥协,等她的孩子生下来,她又开始调皮捣蛋,那又怎么办?”魏忠贤眨着绿豆眼问道。张大少爷恭敬答道:“亲爹,孩儿听说大明宫廷有一个习惯,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年幼之时一般都得寻找一名乳母协助哺乳,还需要派遣一名大伴随身侍侯。孩儿还听说,皇上已经夭折了三位皇子……。”
“猴崽子,到底是你脑子灵活!”魏忠贤大笑,站起身来拍拍张大少爷低下的脑袋,笑道:“先别急着拒绝他们,也别急着答应,这事情你亲爹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你干娘点头,等咱家和你干娘仔细商量了再说,明白不?”
“孩儿明白。”张大少爷恭敬答应,肚子里却嘀咕道:“麻烦,看来还得去劝说张嫣那个小丫头给客巴巴一点甜头,暂时做出妥协,也不知道得花多少口舌,才能说服那个犟丫头!不过也好,乘着和她见面的时候,我得把她的口风探出来,那个孩子……。”
注:明熹宗曾经有三子,长子朱慈然,次子朱慈焴和三子朱慈炅,但三子皆是不满一岁夭折,史书普遍推测为魏忠贤或客氏所害,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