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张大少爷迫不及待的问道。不料崔呈秀却卖起了关子,摇头笑道:“算了,还是不让你去浪费力气——那个老家伙油盐不进,光凭你,绝对没可能说服他。”
“崔大人——。”张大少爷气得简直想把崔呈秀掐死,但又实在没那个胆子,只得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恳求,再三保证事后一定重谢崔呈秀,后来杨六奇也帮张大少爷说了好话,崔呈秀这才笑道:“好吧,我告诉你,那个人就是左都御史——邹元标!”
“邹元标?!”张大少爷和杨六奇一起惊叫起来。杨六奇又惊讶道:“崔大人,你开什么玩笑,邹元标可是东林奸党的天伤星武行者,你叫张兄弟去走他的门路,自取其辱不说,老泰山也不会高兴啊。”
“大错特错!九千岁其实并不恨邹元标!”崔呈秀斩钉截铁的摇头,又奸笑道:“杨兄弟,你仔细回忆一下,这邹元标当了左都御史之后,九千岁的人有没有一个倒在他的手里?”杨六奇仔细想了一想,便摇头说道:“没有,确实一个都没有。”
“这就是这个老东西的滑头之处,他知道九千岁不好惹,可又不好意思公开投靠九千岁,所以才耍了这么一个花招。而且九千岁掌权之后,邹元标其实还在暗中帮过九千岁一个大忙。”崔呈秀奸笑着解释道:“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你们应该听说过万历朝首辅张居正吧?张居正死后为什么会被抄家夺谥?就是因为他的一条鞭法征收商税,惹恼了以东林党为首的江南士绅商人,所以他才在死后被反攻清算!后来的泰昌元年,东林党执政,第一件事就是废除商税矿税,再后来到了天启年九千岁执掌朝廷的时候,辽东军情紧急,国用不足,九千岁被逼无奈,只好又捡起张居正留下的税法,重新向东林党的后台江南士绅商人伸手征税!”
“难怪东林党会把干爹恨成这样,原来根子在这里啊。”张大少爷恍然大悟。崔呈秀点头,笑道:“对,就是在那个时候,东林奸党的人就把九千岁的税法视为了眼中钉,肉中刺,百般诋毁攻讦,想方设法要逼着九千岁重新废除商税矿税,几乎把九千岁弄得是焦头烂额——也就是这个时候,曾经被张居正打断了腿的邹元标站了出来,向皇上万岁上了一道奏疏,请求皇上恢复张居正的名誉,重新追封赐爵!”
“高啊!”张大少爷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叫道:“恢复了张居正的名誉赐爵,等于就是承认张居正的功绩,同时也是间接承认九千岁征收商税矿税合法合理,东林奸党再想攻击九千岁的税法,也就没了借口了。”
“这小子悟性很高啊。”崔呈秀瞟了张大少爷一眼,微笑答道:“说得不错,皇上为张居正平反昭雪以后,东林党那帮腐儒也就没了攻击九千岁的借口,九千岁的税法也才得已顺利推广。虽然不知道邹元标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协助九千岁施政,但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九千岁就没向邹元标下过手,所以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和邹元标接触,九千岁不会生气。”
“多谢崔大人指点迷津,多谢多谢。”张大少爷乐得直搓手,又担心的问道:“可是崔大人,只找邹元标一个人行吗?光靠他一个人,能压制住那些叫嚷要立即杀熊廷弼的官员不?”
“放心,他一个人就足够了。”崔呈秀淡淡的答道:“老东西在万历五年就步入仕途,是朝廷资格最老的官员,期间又讲学三十年,在士林和东林党中都威望极高,名声极响,只要他反对现在就杀熊廷弼,朝廷里立即有一大帮子人拥护附和,根本不用你去浪费力气。而且这个老东西就是三堂会审熊廷弼的主审官,刑部尚书王纪和大理寺卿周应秋都惟他马首是瞻,是否立即处死熊廷弼,也要由他递交廷议。”
“多谢崔大人,多谢崔大人。”张大少爷笑得连嘴都合不拢,赶紧告辞道:“崔大人,杨六哥,多谢了,改天张好古一定重谢,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说罢,张大少爷也不等崔呈秀和杨六奇答话,立即撒腿就往外跑。崔呈秀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提醒道:“张兄弟,我可警告你,千万别想着给邹元标送银子……。”只可惜张大少爷跑得太快太急,崔呈秀又不好叫得太过大声,所以张大少爷楞是没听到这句话。
…………
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张大少爷没听完崔呈秀的话就跑出了魏忠贤府,结果就很不幸的再一次验证了这句至理名言。好了,咱们看惯了张大少爷在京城如何如何的风光,现在就让咱们看看张大少爷来到京城后的首次吃鳖吧…………
那是一个阴风惨惨的傍晚,咱们的张大少爷带着张石头和新仆人小铺子,又带着大包小包的重礼,一路打听着寻到了朝廷元老、左都御史邹元标邹府所在的羊皮胡同。可是到得邹府大门仔细一看,张大少爷主仆三人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叫什么府邸啊?歪三倒四的几间木房又破又烂,夯土的矮院墙,墙上到处是杂草和耗子洞,风一吹就摇摇晃晃,随时有可能倒下,甚至就连院门上的两个铁门环都不见了去向,露出两个拳头大的破洞。弄得咱们的张大少爷简直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心说大明朝最高检察院院长就住这里?——以前我当公务员的时候,一个小派出所的队长的房子都比他强一千倍!
张石头敲着新宅仆人小铺子脑袋问道:“小铺子,你不是吹牛说全京城的大街小巷你闭着眼睛都能闯吗?这怎么可能会是左都御史的家?简直比我家在临清乡下的房子还破!”
“石头哥,绝对错不了,这绝对就是邹大人的家。”小铺子抱着脑袋惨叫答道。还好,邹元标家的院子里正好有一个穿着粗布衣衫、脚踩草鞋的中年男子出来,上下打量一通拿着大包小包的张大少爷主仆,开口问道:“这位相公,请问你们找谁?”
“敢问这位兄长,这里可是左都御史邹元标邹大人的府邸?”张大少爷拱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中年男子点头,答道:“对,我是邹大人的长子,叫邹德淇,你是谁?找我父亲有什么事?”
“原来是邹公子,失敬失敬。”张大少爷吓了一跳,心说我该不会那么倒霉,碰上了海瑞那样的变态了吧?如果是的话,那这件事就有得麻烦了。当下张大少爷也不敢再油腔滑调,难得正经的向邹德淇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礼节,双手奉上名刺,正声说道:“烦劳公子通禀邹大人一声,晚生张好古叩见。”
“张好古?”邹德淇一楞,惊讶问道:“难道你就是今科探花张好古?”
“贱名有辱尊听,晚生正是今科探花张好古。”张大少爷微笑答道。可张大少爷话音未落,邹德淇就怒发冲冠的向院子里大叫起来,“父亲,张好古来了!那个害得王洽大人和汪文言汪大人下狱的张好古来了!他还带了礼物!”
“不好。”张大少爷心叫不妙。果不其然,才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须发皆白的邹元标就一瘸一拐的冲出了院门——手里还拿着一根手腕粗的竹杖,身后又跟着五六个穿着开裆裤的半大小孩,一个个手里也拿着细竹竿子。张大少爷心中叫苦,可还是向邹元标行礼道:“晚生张好古,见过邹大人。”
“张好古!你还有脸来见老夫?!”邹元标须发怒张,挥杖就往张大少爷脑袋上招呼,打得张大少爷眼冒金星,头上顿时鼓起一个大包。疼得张大少爷杀猪一样惨叫,“邹大人,你听我解释啊!”
“老夫斗嘴是斗不赢你,可老夫打得赢你!”邹元标也知道张大少爷狡辩功夫了得,所以干脆就丝毫不给张大少爷机会解释,挥杖只是往张大少爷身上脸上招呼。邹元标又怒吼道:“你这个无耻小人,害得我大明正臣蒙冤下狱不算,还敢拿礼物来败坏老夫的一世清名,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夫今天和你拼了!”
“邹大人,冤枉啊!王大人下狱根本和我无关。”张大少爷被打得鸡飞狗跳,惨叫连连,“至于汪文言,他更是罪有应得!邹大人,你听我解释——!”
“老夫不听!老夫只知道你是个不忠不孝的无耻小人,你给老夫滚!滚!”邹元标一边打一边骂,还向几个半大小孩叫道:“孙子们,给爷爷打这个无耻小人,叫他给我滚!给我滚!”
“打呀!”五六个半大小孩欢叫着冲了上来,挥起细竹竿往张大少爷身上乱抽乱打,甚至连张石头和小铺子都没幸免,打得咱们的张大少爷主仆三人上蹿下跳,鬼哭狼嚎,最后不得不夹着尾巴抱头鼠窜,狼狈逃出邹元标家所在的羊皮胡同…………
欲知咱们的张大少爷能否摆平咱们的邹大清官,请看下章《以毒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