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停,温观察又问:“太师何在?你们真的来了吗?前几日从辽境传来烽火,我还以为太师出动了,日日派人守在码头,怎么你们还没到?”
闾丘观回答:“夏国连年大旱,顺化顿水位下降地厉害,我们的船队停留在顺化顿外面,不敢靠近。我们是从陆路赶来的。”
温溪星一指身后:“这几年我竭力收购,仓库里储存了约十万石粮食,足够大军补给了。另外还有一些布匹,货栈里我雇用了约一千名民夫,至今他们还在为我修建庄园,若是杨指挥杨大人出面,那就更好了,乡民无知。摸不着头脑,让他们帮忙拉纤,定能将战船拖过江去。”
闾丘观讶然问:“不是让你修一条硬路吗?”
温溪星笑了:“在这顺化顿修硬路,太不现实,这里石灰全要从大宋购买。千里迢迢运到这里,价格昂贵的超出想象,我打听了,这黄河水底全是泥巴。虽然水位浅,但水底是软的,只要有足够的纤夫,就能将船生拉硬拽拽过去。”
闾丘观思考了一下,答:“这样也好,太尉直担心船的轮子不结实,我们还以为过这顺化顿,至少要损毁三分之一船只。若是能拖曳过去,想必太尉更满意。”
温溪星指着身后的仓库,又说:“数十万布匹,全部让人缝成了布袋,这也是你们事先地交代,我至今还不明白,要布袋干什么?”
闾丘观揭开谜底:“装土,而后用土袋填充河床!”
杨峰听了这两人交谈半天。不耐烦的催促:“快把马交给我。我们这大部人马来到顺化顿,瞒不了当地官员多久。必须赶紧下手。”
温溪星望向闾丘观,闾丘观点头,温溪星一摆手:“随我来。”
杨峰的部属刚刚完成了上马动作,顺化顿地方官已经打着灯笼,带着全部衙役赶到了庄园口,他站在弓箭射程之外,大声吆喝:“温庄主,现今非常时刻,你庄中突然来了那么多人,却是何方来客?”
杨峰催马而出,亮出自己的西夏官印,大声回答:“昭武大将、肃州(甘肃)宣尉使唐兀峰自黑山威福军司而来,准备征调船只过江,前去京城报信。”
一名衙役跑过来,验看了唐兀峰的印绶,转身冲顺化顿官员点头,那名顺化顿官员谄媚的笑着跑过来,担忧的问:“唐兀将军是从黑山来的吧,不知道东面情况怎么样?这烽火燃起了五六天了,东面音信断绝,我等人心惶惶,唐兀将军再不来,我估计京城来地人也要赶到顺化顿了。”
那官员凑近唐兀峰的马前,担忧的又问:“是辽国人吗,他们骚扰的规模大不大?”
唐兀峰散漫的点点头:“一点小骚扰,无需介怀。我正要去京城汇报,边境上地人大惊小怪,误报警讯,我已经斩了他们。这不,正打算过渡去京师汇报。”
地方官长长的出了口气,答:“下官这就去连夜征调民夫……”
顺化渡地方官殷勤,等到天亮时分,他才发现殷勤送错了对象。
第二天天亮,征发的民夫拖曳着第一艘大船赶到顺化渡,这艘大船前方是百十艘小型的冲锋舟,顺化渡官员眯起眼睛,很是诧异地看着江上的船,与旁边的唐兀峰低声交谈:“好奇怪,这是什么船,我夏国什么时候制作了如此数量庞大的战船……兀刺海城……阿也!”
那位地方官刚想询问杨峰这战船是兀刺海城制作的吗,猛然间想起从东面燃气的烽火,他发觉不对劲,翻身想逃跑,杨峰手快,不等他跑几步,已经挥刀砍翻了当地地方官。
码头上呈现一片骚乱,衙役们见到长官被杀,有点不知所措,他们等待杨峰作出解释……等赵兴的坐舟被拖曳到顺化渡的时候,顺化渡地骚乱已经平息,温溪星的庄丁代替了衙役在维持秩序,杨峰则四处搜罗青壮人员。一边填河一边驱赶他们拖曳战船。
赵兴乘坐小舟,带领侍卫登上顺化渡,他扫了一眼现场,现场倒落了几具尸体,为了震慑乡民,杨峰故意不收拾屠杀现场,正午的阳光让尸体旁聚集了很多苍蝇,当地的西夏百姓则畏惧地望着从船上下来的赵兴。
赵兴冲杨峰招了招手。杨峰满脸谄笑的走了过来,赵兴解下身上的腰刀,一边递给杨峰,一边夸奖:“好快地刀,希望你能为我大宋保持锋利。”
杨峰受宠若惊,他接过了赵兴地佩刀,嘴唇哆嗦的想表达几句感谢,但赵兴没有给他开口地机会。他翻身解开外面披地大氅,露出了身上红色的大宋军服,而后他随手将披风扔给侍卫,豪迈的大声说:“我们已经走了一半路,过了顺化渡。前方不会有阻拦我们的东西,命令全军脱去伪装,我们要以大宋堂堂正正之师攻入西夏国都。”
杨峰还没有对赵兴的行为做出评价,强征的西夏民夫里已经发出一声惊呼。有人在慌乱的不知逃向何方,但也有人扑出队伍,冲赵兴连连叩头:“宋军啊,故国的军队,瞧,我说地没错吧,我们的军队来解救我们了,他们会来的。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侍卫们已经赶过来,拉开了几名激动的百姓,他们叮咛了那些百姓几句,赵兴无暇与那些百姓交谈,他只是冲百姓摆了摆手,算作打过招呼,而后转身问杨峰:“大军通过了顺化渡,大约需要三天时间。这三天。我们安全吗?”
杨峰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太尉。以我说我们一天都瞒不过去——顺化渡不比我黑山威福军司,我黑山威福军司只是一个偏远之地,过了黄河,南面是乌拉特沙漠,接着是毛乌素沙漠。只有在河地北岸有一些居民,大军想要隐瞒,只要快速通过,后面的人追之不及,有消息也传递不出去。
而顺化渡不一样,顺化渡南面是优良的草场,这是仁多族的牧场,顺河再向南,是仁多族地白马强镇军司、嵬名族的右厢朝顺军司。这两大军司不同于黑山威福军司,只是起个报讯功能,他们是强镇,是拥有七万骑兵的强镇。
当日烽火传来的时候,论理天德军应该派出报讯人通知我们黑山威福军司,而我黑山威福军司见到烽火就要开始动员,等接到天德军的消息后,一边向后方的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送信,一边做出阻击,迟缓辽人的进军速度,而后面的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则负责正式迎击。
大人,天德军没有送出消息,我黑山威福军司这几天也该将消息送去了,但我们没有送去,一般来说,遇到这样地情况,则说明来犯的契丹人非常强大,以至于我们无法送出消息,在这种情况下,白马强镇军司、右厢朝顺军司会立即动员起来,他们会来到顺化渡,而且不是一个人来,是带着大军来。
我估计,也就是在这一两天,要是我们动作快的话,还能将半数士兵运过顺化渡,慢的话,可能我们全军都要堵在顺化渡上……”
赵兴摆了摆手,参谋人员拿过来一份地图,赵兴在这份相对精确的地图上比划了一下,抬起头来,盘算着说:“自天德军出来,我们没耽误时间,你现在到了顺化渡,那么离顺化渡最近的白马强镇军司会再等一天,明天他接不到你的消息,就会派出先锋试探,并向黑山威福军司方向进行武装侦查,而后天,右厢朝顺军司也会行动了,可我们必须在这里待三天。”
杨峰继续补充:“我夏人不擅玩水,现在是春汛,大多数牧民不敢靠近河边,害怕春汛泛滥,一不留神就被河水卷去。这黄河频频改道,此类事也是常有的,但顺化渡就不一样了,这里水流开阔,沿河常有放牧地牧民,我们在江上行驶,没准远处地山坳里就有牧民在窥视,所以,我认为白马强镇军司最早今天,最晚明天定能出动。”
赵兴回头看了一眼温溪星。温溪星点头:“没错,顺化渡居民居住的很零散,这里不像宋境地强镇,大家都毗邻而居,在这里,许多人喜欢离群所居,他们或者居住在离码头二十里的地方,有的人甚至居住在离码头百里地地方。出了码头,你甚至走一天也见不到人。
这里没有固定的路,乡民们走路都喜欢抄捷径,这一片大平原上处处是路,我已经竭力堵截顺化渡的百姓了,但这地盘太大,没有三五天的功夫,我压根无法清点人数。
这就是说。下官目前无法保证是否有人逃离,这里的乡民都有马,他们骑上马,在大草原上你根本无法堵截,只能看着他跑远。也许现在已经有人去送信了。”
赵兴扫了扫四周,刚才宋军军官安抚的不错,已经靠上码头的补给船卸下了大量的面粉,面袋子摞地一人高。宋军军官还在那许诺,每拖过一条船付给几袋子面,这个悬赏令顺化渡百姓焕发了很高的热情,前几艘船被拖过了之后,宋军当场兑现承诺,纤夫们兴高采烈的把分到的面袋扛到一边,坐在地上计算着如何分配,或有人劝说。趁着天还没黑,多拉几趟,而后统一分配,于是,这些顺化渡百姓从家里喊来了孩子,帮忙看管面粉,自己反身兴冲冲的又拉起了纤绳。
正中的青壮劳力在拉纤,老弱妇女则就地取土。将土装入袋中。而后将土袋扔入河中,借以收束河道。在宋军重赏的刺激下。顺化渡无论男女老幼都干的兴高采烈,他们忘了自己地国家所属,只想着多替家中挣几袋子面,以度过这个青黄不接的春荒时期。
赵兴手指在地图上画了画,询问:“前方有什么地势高一点的地方……嗯,地势稍高,又不离开河岸,据顺化渡又不太远。”
温溪星想了想,答:“这样的地方倒有一个,只是距离顺化渡稍稍远了一点,大概有二十里,那地方也不大,就是一个小土丘而已。”
赵兴转身,毫不猜忌的对杨峰说:“杨将军,顺化渡地防卫交给你了,温观察,你领几个庄丁头前带路,我打算在那里布设阻击阵地。”
温溪星担心的看了赵兴一眼,赵兴轻轻点头,示意他放心杨峰。温溪星想了片刻,此时此地,唯有让唐兀峰这个西夏官方人员留在顺化渡还能起点作用,而宋军前往阻击阵地,又不能没有熟悉的人带路,他勉强点头,招手唤过来自己的庄丁,留下几名亲信地庄丁叮嘱了几句,闾丘观望望源业平,也自觉的回答:“我留下,这里我盯着,源大人随军前往。”
等宋军赶到温溪星所介绍的高坡时,已经暮色苍茫,赵兴跳下战马,四处打量了一下地势,立刻下令:“马上用土袋堆砌胸墙,土袋之外需要挖设三道浅沟,沟无需深,但要宽……”
当夜,宋军点着灯火构置阵地,赵兴坐在阵地最高处的小土坡上,披着大衣假寐,不久,从顺化渡传来一阵马蹄急响,赵兴身体动了动,闭目下令:“把他们领过来,看看有什么急报?”
顺化渡来的人人未到,香风先到,士兵们低声提醒:“太师,是朝露夫人。”
鞑靼姑娘朝露跳下马,一路甩着马鞭发出啪啪的响声,她不满的责怪:“夫君,这顺化渡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以前我也曾随族人攻破过顺化渡,我们鞑靼人女人也能打仗,你为什么让我留在船上,这船上颠簸不定,哪有马背上舒服。”
船上反而比马背上颠簸,赵兴撩了一下眼睛,问:“顺化渡情况怎么样?”
朝露身后,一名军官抢出汇报:“杨峰将军已经征集到七千匹战马,龙骑兵正在装备马鞍,进行休整。大约明天中午会休整结束,现在顺化渡的百姓没有休息,正点着火把连夜拖船,已经拖过去地战船有三百余艘,大约已有五分之一过了顺化渡,闾丘大人说,河岸已经填了有一里,向前推进了约十尺,等到明天,大约能再推进十尺,水位能抬高约半米,如此一来,我们许多小船可以过渡了。”
西夏人把那里命名为顺化渡,不是说那里可以摆船过渡,西夏人不擅于操弄舟楫,顺化渡这个地方在春汛时代可以用羊皮筏摆渡,而春汛过后,西夏人只需要骑着马就能渡江,所以它的水位之浅可想而知。
赵兴点点头:“我这里只有青龙军,兵力太单薄,让朱雀军也下船,他们下船后,船吃水会减轻许多,大多数船都能顺利过渡,叫他们主要把精力放在那几艘大船上,一定要把大船拖过去。”
士兵们点头答应,反身奔下高坡骑马远去。朝露见到赵兴没打招呼,她也不客气,回身从自己的马上拿下三杆长枪,两把弯刀,而后从士兵那里借过来一条毡毯,偎在赵兴脚边朦胧入睡。
天亮了,朝露被早餐的香味引得肚子咕咕叫,她一睁眼醒来,营地里处处炊烟,小小的煤油炉上烧着头盔,头盔里是肉汤,勤快的士兵已经开始端着肉汤进食,赵兴身边蹲了几个士兵,正给他煮早饭。
朝露跳起来,冲着远处瞭望了一下,她指着地平线尽出,说:“哎呀,敌人来了。瞧那烟尘,夏军大约不下三万人马。”
赵兴点点头:“知道了,他们似乎是刚刚拔营动身,赶到我们这里大约是正午。”
朝露摇摇头:“至少是午后——西夏军制,早晨要行军一个时辰,才能埋锅做饭,但他们的饭比较简单,不像你们这支军队如此奢华。”
士兵们端上一碗水,黄河水,一碗水半碗泥,水很浑浊,赵兴皱了一下眉头,勉强将这碗水饮下,朝露惊奇的看着赵兴,说:“你竟然能喝下这样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