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姝曾在花园洞为被贬的诗人黄庭坚弹奏名曲《履霜操》,当时,正是朝廷对元祐党徒迫害最剧烈的时候,杨姝可算是顶风作案,但这一义举却为当时文人所称赞,李之仪更为钦佩。遂为她改籍良家,纳之为妾。
这对老夫少妻,终日为伴,以诗文自娱。李之仪曾写下“道骨仙风云外侣,烟环雾鬓月边人,何妨沉醉到黄昏”的诗句。原本,这对夫妻在生命中最后生涯皆以读书耕田为乐,写下“落得清闲与物疏,扃门终日似山居。案头新有归天赋,架上无留纬世书”。但现在由于赵兴造成的变故,李之仪转任成都府,任利州路转运使。
不过,李之仪在利州路上干的并不开心,原先在赵兴庇护下,性情耿介地李之仪从不在意同僚应酬,也不在意直言指出上官的错误,有什么变另措施,他向来也不赞成再议财政支出,因为一切首尾都由赵兴打点,现在独挡一面,他干的处处不开心。
与过去不同的是,李之仪现在宦囊丰厚,不为钱粮发愁,干的不开心地人一气之下,挂官而去。但因为还有些官场交接事宜,他自己留在后面,把妻子通过水路送到杭州,打算到杭州定居,这样,有赵兴在上头,他也不怕辞官后有人找他麻烦。
杨姝挺着大肚子,正在与程阿珠交流着育儿心得,见到赵兴到来,这位爽直的女子也不回避,毫不见外的冲赵兴打招呼,她与黄庭坚交情深厚,还与李之仪做了实事夫妻,出入赵兴家中像出入自己家一样随便,说话也没有顾忌:“大人,我现在该称呼你相公,还是称呼太尉?”
赵兴笑着回答:“都好都好!”
杨姝爽朗的笑着,说:“我家之仪说了,太尉大人是个极其顾家地人,可我看却不是。我到杭州一个月了,太尉大人回家的日子不足十天,即便是待在家里,每日里也忙忙碌碌,何苦来哉!”
赵兴叹了口气,答:“你不知道,出事了,帅监司在北方打仗。他杀红的消息左遮又挡,终究还是让朝廷知道了,现在百官凶凶,一起弹劾帅范——我就搞不明白,这次战争是夺地之战,我们要夺取那片土地,怎能不清理土地上的杂草。朝廷大臣不去担心我们士兵的冷暖,却要可怜我们敌人的生死。实在令人郁闷。”
杨姝笑着:“这点小事,对太尉大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赵兴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杨姝说的是事实,南党现在势力大张,压下百官地弹劾确实是件微不足道地小事。然而,蔡京却是一个有缝就钻的苍蝇,他利用黄庭坚等人注意力被百官弹劾所牵制,怂恿一位名叫邓洵武的起居郎——就是专门负责记录天子大大小小各种各样言论举止的机要生活记录秘书。为皇帝画了一张《爱莫助之图》,这幅图给我们的艺术家皇帝留下了深刻印象。
邓洵武先对皇帝说:“陛下是神宗先帝的儿子,前任宰相韩忠彦是韩琦的儿子。当年先帝创制新法以利天下苍生,韩琦曾经百般反对;忠彦做了宰相后,废止了先帝地法度。这就表明,忠彦能够继承父志,陛下却做不到。”
这家伙真是挑拨离间地高手,一番话说得皇帝黯然神伤且怦然心动。
邓洵武接着侃侃而谈:“陛下如果想要继承父兄之志。现在地朝中没有人能帮助您。”
说着,他给皇帝展开了一张图,就是那张著名的“爱莫助之图”。
这张图仿效《史记》中地年表,按照宰相、执政、侍从、台谏、郎官、馆阁、学校分为七类,每类又分为左右两栏,左边为变法派,右边为保守派。结果,变法派的左边。人名寥寥无几,从上到下只有五、七人而已。宰相执政一级的,只有执政一人;而保守派的右边,则有密密麻麻地一百多人,宰执公卿满朝文武,“盖举朝无遗焉”。
最后,在左边变法派的最上面,用小字密书着一个名字于宰相之下。皇帝细细看去。乃蔡京二字。
三月。宋徽宗在新党的鼓动下,终于决定变法了。他首先让蔡京援用王安石设置三司条例司的旧制。设置讲议司,自任提举,任用他的党羽吴居厚、王汉之等十几人作僚属,对于较重大地政事,如宗室、冗官、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等等,每一件事,以其中三人作主。凡有所举措、都由他们来定夺。
自此,三部六省全被蔡京架空,朝廷的任何决议不再经过门下审核议,中书省拟诏、学士书写,这一切公文流程都被废除了,天下是听凭三人而决。右丞相张商英与文武百官都成了摆设。
大宋终于无可避免的滑到了亡国那步,因为蔡京这一举动,也造成了赵兴与他的正式决裂,此后,因旧党已经元气尽丧,赵兴只得独木支撑大局。
然而,比原本恶劣地历史稍稍好的一方面是,赵兴手握重兵,而且东征西讨,手里已经掌控了大宋七成的财源,而且刚刚上交了相当大宋十年财赋的战利品,蔡京与官家投鼠忌器,并没有展开接踵而至的对元祐党徒的大迫害。
此时,王明叟联名黄庭坚等人弹劾蔡京的奏章刚刚送到码头,但奏章的内容已经落伍了,蔡京新组建地三司条例司凌驾于诸部门之上,从官场体制来说,满大宋,已经没有了制约蔡京与皇帝的武器。
赵兴跟杨姝说这些正是他案头那叠密谍报告的内容,杨姝听不懂他说的,这些内容还仅仅是京城密谍系统传回来的未公开消息,按朝廷消息传递的正常速度,一个月后杭州这方面才能获知蔡京的举动。
杨姝不懂,赵婕懂,她嘴唇动了动,突然意识到这些消息不能宣扬,她凑到赵兴耳边,低声用两三个人听到的嗓门询问:“蔡元长蔡相设立三司条例司,爹爹是不是危险了,下一步,他是不是要针对爹爹?呀,黄伯伯更危险。”
赵婕这话,从另一方面来说,是提醒杨姝不要乱传。杨姝听到有关黄庭坚地安危,她马上点点头,自觉地侧过身去以示回避,但两个耳朵分明是在质问着。
“暂时看来,黄鲁直应该没有危险”,赵兴沉吟的回答。
这要感谢赵兴提前干掉了赵挺之,原本这时候,蔡京找不到下手地机会,结果黄庭坚昔日得罪了一个家伙名叫陈举,此人很想借黄庭坚的文名抬高自己的身价。于是,有一次黄庭坚应邀撰写一块碑文时,陈举要求在碑文撰写人的落款上,把自己的名字添加上去。黄庭坚不愿意,拒绝了。
稍后,这位相当于省一级主管日常工作秘书长的陈举,便在碑文中断章取义地摘录了一些词句,举报黄庭坚诽谤朝政。他有意将举报交到了副宰相赵挺之手中,原因是他知道赵挺之与黄庭坚不和。果然,赵挺之立即向宋徽宗报告。结果,导致了两个后果:一是黄庭坚被进一步贬窜到岭南,并死在那里;另一方面,则是大举开始了禁绝销毁奸党著述的运动。
没有了赵挺之,赵兴又气焰滔天,两湖的大军阀谢麟跟赵兴好的同穿一条裤子,那位陈举虽然愤怒的发狂,却轻易不敢招惹赵老虎,只好闷闷的回家向妻子儿女发泄火。而蔡京方面,也顾忌赵兴发怒,他隐约听到一点联合弹劾的风声,于是,一方面对赵兴提高了警惕,一方面准备寻找机会对赵兴下手。
四月的朝堂局势在剑拔弩张中慢慢度过,谁都知道,暴风雨即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