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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谁是海浪,谁是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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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陴路支王子在相距两百米地举起右臂,他的右手拿着一柄短短的金头权杖,阳光下,权杖上面镶着红宝石一闪一闪的,见到陴路支王子举起权杖,他手下的护卫立刻勒住了马缰,陴路支王子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催马单身向前,阿杜里则紧紧尾随。

赵兴见到陴路支王子地动作,他有样学样,一摆手,命令随行的军官止步,自己一点辛巴达,招呼对方一起上前。

陴路支王子有一副黑眼珠,眼窝深陷,让他地两个眼睛像是躲在洞穴的狼一样,带着阴冷的味道,赵兴毫不怀疑,拥有这副眼睛的人一定也拥有一副铁石心肠,他可能极端漠视别人的生死。

黑眼珠的主人面色很苍白,几乎完全是白人的那种苍白,看不见一点血色,他下巴上留着短短的阿拉伯胡须,那胡须也是黑色,修剪的很整洁,上唇留了一条细细的黑线,让上下胡须连成一个圆圈,像是用浓墨在脸上画出一个轮廓,他的嘴唇红润异常,仿佛摸了最时尚的唇膏一样,只见这嘴唇开合,吐出一连串阿拉伯话:“阁下,我等待你的选择。”

陴路支王子说完这话以后,左右转动了一下眼珠,似乎在寻找翻译,辛巴达上前,结结巴巴的用宋语翻译着什么,但他说的宋语,对宋人来说也是外国话,基本上听不懂。

借辛巴达翻译的工夫,赵兴眯着眼睛,继续打量着陴路支王子,他穿着一身丝绸,这身丝绸染成淡绿色,这种绿色丝绸,在大宋是七品以下的小官穿用的服色,没想到陴路支王子穿在身上,骄傲的像一只大公鸡,他见到赵兴注意他的衣服,下意识的挺了挺胸,一脸鄙视的望着身穿蕃布军服的赵兴。

对方的衣服做工很精致,衣服的接缝处几乎看不到针脚。丝绸容易起皱,打理起来很麻烦,这人地衣服除了针脚细腻,几乎看不出缝隙外。接缝处还显得很平整光滑,而且整件衣服看不到一个皱纹,在伊朗高原的清风吹拂下,丝绸的特性被充分展露出来,它柔和的随风跳动着,温柔的像情人的抚摸。

辛巴达已经结结巴巴的翻译完了,他知道赵兴听得懂阿拉伯语,求救似的望着赵兴。赵兴一指远处那座小山坡,毫不在意地回答:“我的选择就是那里,我军就在那里与你展开会战。”

赵兴说得很慢,辛巴达连猜带蒙,领悟了赵兴的意思,他流利的用阿拉伯语翻译说:“王子殿下,我们的元帅决定选择那座山梁作为自己的阵地,他说。他会像那座山一样,坚不可摧,也会顽强不屈,直到所有的战士已无力战斗。”

陴路支王子盯了一眼辛巴达,阿杜里催马上前与他嘀咕了几声。王子说:“曼萨.穆萨,我竟然还不知道你懂得宋语,很好,你可以转告你的主人。打败他后,你将有权保住自己地性命,继续为我效劳。”

曼萨.穆萨深深的叹了气,用怜悯的神情望着陴路支王子,不等赵兴做出指示,他自作主张的回答:“王子殿下,虽然你的军队像大海里地水兵一样,无穷无尽。但这位元帅的军队却像磐石,大海虽然令人恐怖,可有谁见过海浪能摧毁磐石?”

陴路支王子挺了挺胸,答:“我们不是海浪,我们是铁锤,再顽固的石头,也会在铁锤下粉碎,告诉你的主人。我带来了附近五个行省地兵马。正期待着接收一座新城,我很期待他的屈服。”

说完。陴路支王子拨马返回自己的阵线,沿途他并没有停留,只顾埋着头向自己的大本营奔跑,微风吹拂下,那绿色的丝绸袍随风飘起,显得既潇洒又中看。

赵兴也返回自己的阵线,随行的参谋不满的嘟囔了一声:“太尉,临阵约战,虽然颇有春秋之风,但自从前秦淝水之战后,因自己退兵而导致大败,我中原以不流行这种战前退兵,以让出阵地地举动了。

你说对面这位王子是不是傻了,怎么来跟我们玩这招。可惜我们没有懂对方语言的人,否则也像淝水之战那样,在敌侵将退未退之际,大喊一声‘前军败了’,那么,敌人岂不是也要崩溃?”

这名参谋的话貌似指责陴路支王子,其实在指责赵兴。赵兴居然要放弃坚城,与敌人野战,虽然宋军有火炮的优势,但为人不可太嚣张,怎能放弃地理优势,把自己置于险地,单依仗武器的优势来与敌人较真?

那军官语气婉转,表面上听是在慨叹陴路支王子的迂腐,竟然也像宋襄公、前秦苻坚一样迂腐。但赵兴明白他的意思,边催马往城门口走,边装模作样叹息说:“看来,塞尔柱人逃到了这片土地上,竟然也莫名其妙的沾染上了这片土地上地封建意识。”

那参谋不解,反问:“太尉大人此话何意?”

赵兴解释:“陴路支王子约请我们出城而战,不是因为他地迂腐,而是因为这片土地上的不同文化。

首先,封建制讲究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所以封建战争无论胜败,封建领主地私产都不会被剥夺,比如领主的土地。因为这个意识,所以封建战争经常是征服之战,它需要的是领主的屈服与卖身投靠,而领主屈服后,该领主所拥有的领土也就成了胜利者的领土。

基于这个理由,所以封建战争一般不会是极为惨烈的攻城战,因为攻城战会波及城里的百姓,胜利者即使胜利了,也会在那片土地上播种仇恨,这不利于他今后的统治,以及征收赋税。而领主手下的子民丧失殆尽,他的那片领地也没什么价值,不能继续为国王产生足够的收益,国王占了也没用,于是,在封建下,惨烈的攻城战就成了鸡肋,伤亡既大,事后获得的效益又很微小——譬如我们的春秋时代。

所以,封建战争常常是运用种种手段迫使对方屈服,只要对方答应诚服,答应向胜利者交纳赋税,胜利者就会满意的收兵而去。因为这样,胜利者发动战争后获得的收益最大。

与此同时,另一方面,城市遇袭,守卫者也因为封建意识的约束,不愿在自己的城中坚守至最后一兵一卒,因为封建领主对于子民的责任是一个庇护者。

众所周知,自然界的力量庞大的让单独的个人无法独立生存,为了应付自然的威力,于是人们就寻找他们当中身体最强壮者,或者最有能力者,投靠在他的门下,期望得到他的庇护,为此,他们向庇护者交纳赋税,服从庇护者的管理——这些庇护者就是最初的领主。

领主的职责是保护自己的臣民,如果他要在自己的领地内,将全体子民拖入战争,让子民与他一起承受战争的怒火,那么他就失去了庇护者的身份,他的臣民对他发出的‘效忠誓言’也就失去了约束力,为此,臣民有权力废黜这位领主,重新选择新的领主……

你们现在清楚了吧,陴路支王子向我发出的约战请求,实际上是一种试探,他已经将我们这座城堡视为囊中之物,并打算在战后利用它来发展海上贸易,为自己积累财富,所以他按照封建战争模式,约我出城决战,这同时也是隐晦的向我保证,无论战争胜负如何,他绝不会迫害城中的百姓,因为这些百姓今后也是他的赚钱机器。

而我爽快的答应他出城决战,就是告诉他:我不打算拖着全城百姓以及我大宋商人一起陷入守城战,因为守城战往往是生死之战,由于攻城会误伤城中百姓,为了消除城中百姓的仇恨,攻城者不得不进行屠杀,所以攻城之战打到最后,往往是以铲除对方为目的的灭绝之战。

这位陴路支王子借着约战的机会,在向我表示,他不想与我打一场拼尽全力的生死之战。而我的答应告诉他,我也不想来一场‘不胜则死’的生死之战,我是来征服的,我只要求征服,对领土没有野心。他战败后,我允许他保持尊严的投降。”

那参谋恍然大悟,半晌,才羞愧的说:“原来这一次约战,竟然有这么多道道。看来,判断军情的时候,不了解对方的习俗,做出的判断往往是错的……下官等知罪。”

那参谋拱手道歉的期间,宋军先头部队出城了,最先出城的是仆兵,四人一排的盾兵手持一人高的大盾,小跑着走出城堡大门,前进两三百后,第二排盾兵向左,第三排盾兵向右,如法炮制,不一会儿,一条由百名盾兵组成的阵线出现了——看过现代电影的人,能够从盾兵列阵中,依稀看出许多电影中的场景。

随着盾兵列阵完毕,长枪手接着出城,他们手持长枪,在盾兵身后布成了散兵线,紧接着,另一队盾兵出城,在原先的盾兵两侧列阵,刹那间,城下出现了一个倒u字型的空心大阵,紧接着,鼓手进行空心大阵中,敲响了自己的战鼓,倒u字大阵随着鼓点缓缓向前推进。

远处,陴路支军队也向退潮的大海一样,一层一层的向后撤退,他们撤退的非常有序,第一排方阵的士兵整齐的从第二排方阵间隙退下,等他们退到远处,第二排士兵齐齐发出一声呐喊,喊声似乎是四个音节,听起来似乎是“阿拉什么”,而后一扭身,整齐的从第三排缝隙中撤退。

宋军的参谋齐齐发出一声嘶的吸气声,这声音之大,连骑兵出城的马蹄声都掩盖不住,为首的参谋带着震撼的表情低语:“难怪他们不怕临阵撤退,操练的如此成熟,强军,简直强悍的令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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