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蒋之奇的担心没有维持多久,随着吱吱呀呀的一阵响声,武清县城门打开。一名县令模样地人领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契丹将军,他们站在城门洞,冲赵兴这里拱手。赵兴一见,大喜过望,一挥手,士兵们乐颠颠的冲向城门,赵兴在背后嘟囔:“果然!遗憾!”
蒋之奇插了开。好奇地问:“果然什么?遗憾什么?”
没等赵兴回答,蒋之奇又继续补充:“赵大人,与辽国发生小冲突这还则罢了,如今攻取辽国一个城市,枢密院却没有对此事发布任何一个命令,这事有点过分。”
赵兴刚一张嘴,蒋之奇又抢着说:“赵大人,以前章相……章惇大人曾说。你的商队与辽国有联系,故此,你的辽国信息最准确——你刚才说‘果然’,难道你早知城内辽人不会抵抗?如今城内情况如何?”
看到蒋之奇又坚持不懈的把问题绕了过来,赵兴跳过了第二个问题。回答第一个:“我很遗憾——先前,辽人攻打我的营地,我向他们展示了火炮防守战。后来,我攻击前进。向他们展示的是火器地野战能力……
但不知为什么,此战辽人动用地兵力太少,仅仅比我兵力稍多。我在辽人地土地上打,他们却一直没有增兵——没有,整个交战过程中,虽然敌将很狡猾,但他兵力兵力减员后,一直没有增加新战力。你说,这事不奇怪吗?
现在我兵临城下,原本想给辽人展示一下攻城手段,但遗憾地是辽人不给我这个机会。怎么会这样?这还是千年大国吗?”
蒋之奇却没有赵兴那份闲心,他望着来迎接的辽国官员,望着跑步入城的宋军,嚅嗫的说:“大人,我左思右想——不能进城呀!进城就把事情闹大了。澶渊之盟后。我宋军私自夺占辽人一个城市。辽人肯干休吗?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片刻工夫。朱雀军士兵已经控制了城门,部分士兵登上城楼,驱散了城墙上的守兵,冲城外士兵招手,赵兴勒住马,下令:“先调四个都出去,控制四个城门。而后再派遣两个都的士兵,控制县衙与府库。炮兵随大队人马入城,保持随时发炮状态,夺占武清军营。”
布置完这一切,赵兴扭头对蒋之奇说:“蒋大人,你是来谈判的,是吧?我们手上地筹码越多,越好跟人谈……你放心,现在着急的是辽国人,你何必替辽人担忧?”
天气很寒冷,蒋之奇却热汗不止。他跟随赵兴的马队,边往武清县城走,边难以置信的喃喃:“竟然是这样,这就是与大宋相持了数百年的辽国?兵临城下,竟然没有一个放箭地人?!”
这问题的答案就是刚才蒋之奇所问的第一个问题,赵兴当时说了一个“果然”,是因为他记起,当女真人攻破辽国都城的时候,曾说过:辽国只有一城地忠臣。
说这话的意思是,辽国全国唯有一个城市抵抗到底了,其他的城市都是应声陷落。
金人说这个话是在二十年后,没想到在他们说这话之前二十年,辽国官员已经对入侵失去了抵抗兴趣,这就是蒋之奇发出的疑问——这还是辽国吗。
城门洞处,那名辽国文官拱手向赵兴行礼,口称:“本官,武清知县何好古。这位是武清‘详稳’萧秃馁,奉令迎候大人!”
何好古介绍到那名武官,那武官满脸的谄媚笑容,讨好似的冲赵兴拱着手,腰弯的九十度不止。
“详稳”是契丹语,汉语就是“将军”的意思。又译“相温”、“详温”、“襄昆”、“桑昆”、“想昆”等等。清朝改译作“衮索伦语”,意为理事。
辽人地“详稳”并非专指某一品级的职官,而是将军、长官的一种通称。
赵兴好奇的打量了那名武官一眼,从马上俯下身子,问:“我在黄河边上遇到了一支很能打的军队,那支军队与我缠战不休,萧详稳是那军队出来的吗?或者,你知道那支军队是谁统领的?”
萧秃馁讪笑了一下,回答:“大人,那是信安军一部,另外还有崇义军、广顺军精锐。由崇义军节度使韩资让,广顺军节度使、御史中丞韩君义统领。”
赵兴赶紧问:“这支军队哪里去了?我很想见一见两位韩将军。”
萧秃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回答:“大人,御史中丞韩君义大人数天前受了重伤,伤重不治,已经故去了。今早晨,崇义军节度使韩资让迎战大人,也受了轻伤。退下来地军队转攻河岸——也就是你们登陆地临时营地,结果遭到难以想象的反击,我得到消息说,韩资让大人再受重伤,这次伤地很重,军队已经崩溃了。”
赵兴哦了一声,关心的问:“奇怪……很遗憾——我保证与韩大人的伤亡无关,韩大人很英勇。可惜我没能在战场杀了他……嗯,从海边到这里,唯有一座县城,是武清。现在天寒地冻,韩资让大人受了重伤。他能退到哪里?
你若有韩大人的消息,请转告他:首先请接收我的哀悼,我虽与他是战场上的敌手,但我们各为其主。从个人角度来说,我很钦佩韩大人的军事才能,若他没有地方养伤,请来武清县,我保证他的安全。”
稍顿了顿,赵兴转向何好古,又亲切地说:“何大人请放心,我们是来谈判的。本官:敷文阁学士,检校枢密院詹事、两广转运使、南海巡阅使、广南东路水步马三军钤辖、领本路经略使,广南东路铸钱司都大提点提举铸钱事、赵兴赵离人。
这位是朝廷的右正言蒋之奇大人,我们已经与你们的副枢密使王师儒联系过,双方正打算和谈。我权借你这武清县驻兵,你放心,我大宋都是仁义之师、威武之师,就喜欢整顿低俗。绝不祸害百姓——你家中那些低俗的金银财宝多吗?”
蒋之奇赶紧保证:“仁义之师。绝对是仁义之师,不低俗!”
其实“仁义之师”是个笑话。军队就是用来杀戮的,用仁义道德对付长矛大刀、子弹炮弹,那纯粹是搞笑,是用来忽悠人的。
对面的两名辽国官员听了赵兴地话,两眼上翻,露出白眼仁。
何好古首先反应过来,他貌似热情的单手往里引:“请请,贵军请进。”
其实不用何好古往里请,宋军正在跑步进入武清县,漫长的队列如同一条游龙,绵绵不绝,绵绵不绝经过这些人身边,城门得空洞里回想着他们的脚步,踏碎了武清城的死寂……
何好古无视宋军地入境,以主人的姿态发出邀请,赵兴正好需要这邀请,他顺水推舟地回答:“武清县、肖祥稳,两位大人是地主,先请,请两位大人头前引路。”
两位辽国官员不尴不尬的转过身去,引领赵兴与蒋之奇往城里走。
蒋之奇很好奇,他第一次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一个辽国城市,兴奋地连轿子也不坐了,窜到赵兴身边,仰首挺胸地步行随两名前导往县衙走,边走边东张西望。
蒋之奇在望什么?
他在望刺刀下的辽国百姓。那些汉人百姓脸上挂着屈辱、夹杂着恐惧的神态,默默无言的望着这支同胞军队进城,但他们脸上虽然也有愤怒,更多的还是顺从——愤怒下的顺从。
在县衙坐定,赵兴张口问:“道宗陛下如今在哪里?”
何好古扭脸冲萧秃馁使眼色,萧秃馁回答:“陛下上个月在炭山,本月初,如沙岭;壬申,耶睹刮诸部寇西北路,有传言陛下望祠木叶山。”
赵兴望了蒋之奇一眼,蒋之奇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
一国皇帝居然到处跑,国家有事都不知道该去何处寻找。
然而,就是一个这样的国家,让大宋吃了大亏,被迫签订了澶渊之盟,大宋每年要向辽国朝贡,交纳贡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