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州得了好处,不好拒绝,他一边勉强举步,一边回答:“这寨子里有三个人入选你的正军了吗?这些人还是我送上去的,我倒不知道具体人选,不过,大人,你选这些夷人当兵做什么,小心倒持太阿。”
赵兴一边向寨子走一边回答:“这群人生活在山林间,擅长丛林战斗。我下一步要攻略南洋,扫清南洋海盗。所以需要一群擅长丛林战的好手,这些人就是我的武器,也是广南开拓航线的勇士。这次我巡查广西钱监,顺便看望一下他们的父母,也算是替他们尽一份孝心。”
刘知州回答:“进了寨子,那位寨主之子倒需要拜访一下,另两人不需要了,我听说前面召请夷人去广东当兵,许多头人不肯把子弟送入军中,还说宋军本身待遇就不高,黎人去了还不是做牛做马……没想到,前面第一批去的夷人回来了,也各自出息了。于是头人们都把自己的孩子派出去想替换回前一批人,因为前一批人都是些奴隶仔。怎么,大人没有遣散他们吗?”
赵兴背着手向恩立寨走,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回答:“这就是我来的原因,凡选入正军的都是我大宋正式官员,我倒想看看谁敢把我大宋官员当奴隶看待。昔日西夏人这样干了,我烧了他们两座城市,如今我久不放火,手都痒痒了。”
刘知州本来无所谓,赵兴一句“把我大宋官员当奴隶”激起了他的义愤,他马上表态:“本官这就追随大人,跑遍本官辖区每个寨子,一一拜访那些大将们,赵大人说的对,我大宋官员做奴隶,他们好大的胆。”
赵兴与宜州知州的仪仗抵达恩立寨边,恩立寨寨主大开寨门出来迎接,赵兴的侍卫过去报名,那一长串官名吓坏了寨主。偏僻山林的小寨主见到最大的官不过是一个巡检与都头,如今一位知州,一名头上带着许多官衔的“好大的官人”赶来拜访,寨主腿都抖的不成样子,他望着赵兴背后那群武装到牙齿的侍从,心里直在琢磨:“我最近没得罪什么人吧?”
帅范抢步上前,大声念出了寨中三名正兵的姓名,而后问:“他们的家人何在?”
寨主一边招手让仆人去将另两位大将的家人绑过来,一边哆嗦着嘴唇子:“大人,我家小子闯祸了?还请大人看在老朽的面子上……”
赵兴抢步上前,冲寨主拱手:“廉寨主,恭喜恭喜。您儿子与寨中另两位已经选入我广南东路‘大将’营,成为我大宋正式官员。他们都是我跟这位帅监司部下,这次我来广西巡视钱监,顺便来看看你们。勿惊勿怪。”
这时,另两名大将的家人已被绑到在前,刘知州抢上前,厉声喝斥:“好大胆,我大宋官眷也敢捆绑,想造反吗!”
寨主身子一抖,赶紧冲仆人使眼色,帅范一挥手,三名侍从手里拿着一丈红绸走上前来,给三名士兵的家长胸前扎上红绸,赵兴假意没看见寨中人刚才对那两名老人的捆绑,他和蔼的询问那两位老人:“两位老人家听说你们的孩子是第一批入选的,他们寄钱回来了吧?”
两位老人频频点头:“回来了,他们回家了,已经把月薪放回家了。”
赵兴没等他们再说下去,马上向寨主叮咛:“按朝廷礼制,你等三人家中的赋税与劳役全部减免,寨主等会造好名册,一家之中免税免劳役的包括父母,女子,以及一名兄弟。名册造好后可以报到县里。”
寨主嚅嗫的说:“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不是传话过去,让他们回家吗。”
赵兴沉下脸:“我大宋朝廷选官,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插嘴——我听到一些风声,但现在我不愿追究。听好了,此后你们三人都是官眷,来人,头前带路,我要替他们亲手立牌。”
赵兴挂上的是一块青铜铭牌,上面四个镏金大字:“大将之家”。
寨主的大门上挂上这个牌子,显得有点与硕大的大门不匹配,但另两位老人的竹楼挂这个牌子,就显得过分扎眼。赵兴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他转头跟寨主商量:“几位官眷住这样的草楼,有失朝廷体面。廉寨主,寨中若有空地,不妨卖给两位老人家一块房基。两位老人家,孩子现在也是官了,每月薪水也不少,你们可要去叮咛几句,让他们不要乱花钱,把钱存下来盖房子娶媳妇。”
那两位老人家满口答应,旁边一个小孩不满的嘟囔:“哥哥寄回来的钱都被没收了……”
才说完这话,一位老人赶紧捂住了孩子的嘴,冲赵兴讪笑着解释:“小孩子家家,不懂事!”
赵兴扫过廉寨主,那廉寨主冷汗顿时淌下来。帅范没少在军中夸耀赵兴的凶狠,寨主的儿子多少识一点汉字,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少,他派人回来告诉父亲无法使赵兴潜回那两名奴隶,曾谈起过赵兴的凶狠,劝父亲改变主意,所以寨主对赵兴有浓重的戒心。此刻赵兴眼睛一瞪,他连忙回答:“存起来啦,那钱我替他们存着呢,也是想着等他们存够了钱批给他们一块宅基,既然大人吩咐了,我这就办。钱不够让他们慢慢还。”
赵兴没再说话,他一伸手,侍从递过来三个木匣,三批丝绸,赵兴将这些东西分成三份,一一送给三名家人,而后换上了笑脸,说:“廉寨主,两位老人家,我的人已经走累了,到你这讨口水,你不会不欢迎吧?”
廉寨主马上答应,并亲切的招呼另两位老人家:“一起坐,一起坐,大人,寨中新酿米酒刚好挖出来,大人请上座,老朽马上吩咐准备酒菜。”
赵兴一挥手,帅范迈步上前,大声下令:“诸军解散——禁止擅入民居,禁止单独行动,禁止大声喧哗;买卖公平,不得收受礼物。”
随着帅范这一声令下,原本像一根木桩一样站在赵兴身后的侍从们解散开来,他们十人一组蹲在路边,从背包中取出小酒精炉,问寨民们讨来水,购买一些青菜稻谷,从背囊中掏出干肉,开始为自己煮饭……
赵兴与刘知州、帅范三名官员则坐在黎寨的高台上,与寨主及另两位士兵家属喝着米酒,闲聊着寨中的收成,其他人想上台敬酒,都被台脚的侍从挡住。台上,寨主不时起身,看了看台下那一队队士兵,感慨说:“真威武之师也……大人,我寨中三个儿郎训练好后,也是这样子?”
赵兴懒洋洋的点点头。帅范从进寨就板着脸,他这时插嘴:“我军规定,一名大将需要五个仆人伺候,我听说寨中其他两个人招不到仆兵,听说有人阻挠,不知是也不是?”
“耽搁了,耽搁了”,廉寨主连声回答:“去伺候寨中最出息的儿郎,我寨中青壮都很踊跃,可谓人人奋勇,老朽觉得这个人也好,那个人也合适,挑来挑去,耽搁了,大人放心,我明天就打发他们上路。”
帅范点点头,赵兴轻轻放下酒碗,说:“天色不早了,叨扰三位老人了,你们放心,孩子交到我那里,一切都好。我不仅教给他行军打仗,还会教给他读书识字,以及一些行案文书,等他服役期满的时候,我还会教给他一些谋生手段,将来退役,无论他做官为民,都能衣食无忧。”
帅范也站起来,走到台子边,他扫视了一遍侍从,那些侍从开始匆匆收拾行装,归还借别人的东西,片刻过后,侍从们的背包都已经打好了,帅范扬起嗓门喊:“诸军,集合。”
刘知州满意的点头,赞叹:“真强军也!”
离开了恩立寨,赵兴悄悄询问刘知州:“这位廉寨主说话很有条理,以前他是干什么的?”
刘知州笑了一下,回答:“廉寨主的祖父娶了一个宋女,他父亲还请了一个村秀才做教师,自己也读书识字,所以算得上一名秀才。”
赵兴击掌感慨:“这就是文化的征服力量,我们应该把这种文化的影响发挥到极致,让夷人都归于教化,如此,广西才能稳定。广西稳定了,我们就能抽开兵力……嗯!让我想想……”
宋代的广西包含云南桂林与现代的广西境内,它的全称是广南西路,建成为广西。与之相对的是,广南东路常常简称为广东。
刘知州打算陪赵兴走遍所属州县的各个大将之家,赵兴却没有太多的时间挨个走过那些人的家庭,他吩咐将带给那些家属的礼物留给刘知州,而后递上一份名册,殷殷叮嘱:“刘大人,这是宜州所属大将的名册,总共是两百四十七人,这里有三百份礼物,多余的你可以与衙役们分分。
刘大人,这些大将既然当了我大宋的官,我会把他们教导的心向大宋。这些人散布在各个夷寨,今后他们的家属就是你平息夷寨纠纷的支柱,拉拢他们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望刘大人好好自处。”
刘知州眼前一亮,这才明白赵兴的意思,连忙保证:“赵大人放心,我一定亲自跑遍他们每个人的家,亲手给他们挂上铜牌。除了这些赏赐外,我宜州官府再每户赏一旦米,大人看如何?”
赵兴拱手告辞:“那本官就多谢刘大人了,我打算从恩立寨前往宝积监,在这里就跟大人分手了。”
钱监的事情地方政府是不能插手的,刘知州止步于寨门口,拱手相送,等赵兴走远了,他按耐不住好奇心,招手叫过一名衙役,催促说:“把那个木盒子拿上来,让本大人看看里面装的什么,这盒子做的如此精细,赵大人还郑重当作礼物送给别人,我看看里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