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表示理解这位老先生的决定,毕竟庆州那里没什么水利需要修建,即使这位水利专家跟去,也没什么大的助益。所以赵兴连忙给苏轼写信,要求苏轼帮助安排单锷。
此后,准备离京的苏轼用出了他最后的能量,替单锷安排了一个广陵县令的官职,这广陵县是扬州今年新近增设的县,由于扬州户籍因屯垦而增多,朝廷又再扬州增设了两个县,并将23个囤民点则全部设为里。单锷本身是进士出身,这次跳过辅官的历练直接担任一县之长,也是因为扬州屯垦的政绩太显著。如此一来,倒让单锷轻松的踏入仕途。
接着,赵兴开始安排随行的家人。
眼看着孩子大了,他真想带在身边教育,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但庆州实在不是孩子成长的好地方,犹豫再三,他终于作罢。
经过一番劝说,程阿珠与陈伊伊也同意留在扬州与杭州,等赵兴安定了再决定行止。而在廖小小的坚持下,她终于列入随行名单,不过,她将与喀丝丽一起作为后队人马,慢慢地前往庆州。
廖小小的坚持是因为按照大宋法律,她已经在赵兴身边待够了年限,这时,如果她要走谁都拦不住。在她心里是不愿意走的,但三年里她没有生下一个孩子,让她心中有点慌乱,担心自己年老色衰后失宠,这才决定无论如何要跟在赵兴身边,希望在庆州这三年,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个孩子,同时也给赵兴留下一段共患难的情谊。
至于扬州的家仆,赵兴已提前做了安排,大多数有手艺的仆人赵兴已开始分遣出去,资助他们在扬州开店,而那些受过军事训练的、又愿意随赵兴前往庆州的家仆则安排分批随行……等一切整顿好,赵兴的家中忙乱起来,但这种忙乱是有秩序的。
仆人们都在打点行装,整理随身物品,一直没有得到安排的寇怜儿急了,连忙请见赵兴,一见面就叩头在地,口称:“愿随老爷回乡。”
赵兴笑了,他望着寇怜儿手上的刺字摇摇头:“你怎么回乡——庆州百姓养育了你们,你们却向他们挥起了刀,屠杀了他们。如今,每个活着的庆州人都是你们的生死大仇,只要你一踏上庆州,露出手上的刺字,庆州百姓就能活吃了你们。你怎么敢回乡?”
寇怜儿执拗的继续磕头:“愿葬在故乡。”
赵兴冷笑:“先不说你能否回乡,先说你吧,你是朝廷管制的贱口奴隶,我家喀丝丽带你离开杭州,已经是违反了规定——私离监守地。怎么可能让你再离开扬州呢。即便你能够离开两浙监地,我又怎么把你带入庆州?庆州百姓若知道了我随身带了位你这样的人,该怎么想我?
行了,休得过分。我之前容你,乃是看你自强不息的份上。你若过分强求,不如我一棍子打死你。官府那头也不过是通知一声而已。”
寇怜儿再次磕头:“奴不敢冒犯老爷,只是可当初发生那事(指庆州兵变)时,奴还在襁褓中,庆州罪孽该与奴无关。奴自出生一来就做牛做马,该赎的罪都赎了。现如今,奴的父母老了,一直念叨着埋骨故乡。而奴自生下来没见过故乡的山水,情愿随老爷回故乡看一眼。哪怕看过一眼就死,也值了。”
赵兴摇头——国人的乡土观念实在令现代人难以理喻,罢了,既做人情,那就做到底吧:“你在庆州有熟人吗?”
“没有,奴在庆州不可能有熟人!”
“好吧,我找点药水消去你的刺字,另外再向官府通融一下,消去你的贱籍……至于你父母,我管不着,生死由天吧。”
寇怜儿千恩万谢退下,廖小小在一旁一直未开口,等寇怜儿退下才开口问:“相公,她明知道去庆州生不如死,怎么还要去?你怎么还要答应。”
赵兴嘿嘿一笑:“你以为她傻?她一点不傻!你走了,喀丝丽走了,她怎么办?阿珠一直想做个合格的主母,结果把自己的性子弄拘谨了,我一走,她肯定不会容庆州罪婢待在府中。寇怜儿看清了这点,所以才要求去庆州搏一把,因为与其在新主人那里苦熬,朝不保夕、生不如死,还不如跟我去庆州……罢了,他父亲总算做过庆州军官,也许熟悉地理,或许对我有用。就让他跟去吧。若他父亲真有赎罪之心,对我也是助力。”
廖小小仰脸瞄了眼天色,媚笑着说:“相公,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去屋里说话……”
屋里,太好了,赵兴乐呵呵地说:“叫她们到洗澡水,鸳鸯浴,才美。”
廖小小媚眼如丝:“奴奴听相公的……”
元祐七年一月初,蔡京的任命下来了,好笑的是,这位大贪官原本是因为御史弹劾,当不成成都知府,现在御史们居然有了新的理由,他的新官职就是成都知府。而原成都府李之纯则被调回京,担任开封府尹。
一个大贪官走了,扬州百姓居然含泪送别。这是因为蔡京这位大贪官,最近变现的实在太可爱了。从年终开始,他就想尽办法、找各种理由给杭州百姓发钱。原本朝廷只在下雪的时候给百姓发放炭薪钱,但蔡京疯了,大夏天逢着下雨天他也发炭薪钱。有时候刮风他也发钱,但发的不叫炭薪钱,叫“房屋修缮费”。似乎一点小风小雨过后,老百姓的房子也需要整修一番。
原本因为蔡京垦荒行动牵来了大量外来人口,还声称要盘点当地地主的田产,使得扬州土著居民对这位大贪官非常抵触。但蔡京临走这次疯狂撒钱行动,让扬州百姓对这位有点贪财、也有点心黑,但经常给他们发钱的知州颇为留恋,因为他这一任,扬州普通百姓的利益没被触动;对于扬州大家族的利益,蔡京倒是想做番手脚,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调任,最终反给大家发了一堆钱……这样的贪官,扬州百姓恨不得对来上几个。
蔡京发下去的是笔巨款。赵兴向朝廷报告垦荒所得是3.4倍收益,但实际上这个数目他瞒报了一半,因为修路后的水田价格,是不通公路的荒地价格的十余倍。结果,平均起来垦荒的总收益该在投资的7倍以上。
赵兴隐瞒了一部分,是因为他打算预留为新一年垦荒的运作基金,现在,蔡京不过日子了,这笔巨款被他花的一干二净,等苏轼从颍州转任扬州知州时,府库里只剩下3120贯零3文钱——这还是蔡京看在赵兴的面子上留下来的,如果来的不是苏轼,蔡京只会留下那3文钱的零头,其余的全部花光。
蔡京前脚孤零零地走了,送行的只有赵兴。苏轼后脚来了,此时,赵兴已成为扬州留守的最高官员,他代表扬州同僚迎接了苏轼。
这次迎接也是一个特例。按理说应该是赵兴这位下级官员先走,留下蔡京这位最高长官办交接,但估计是苏轼与蔡京极其不对付,所以高太后破例让蔡京先走,留下赵兴这位学生办交接。
有先期抵达的晁补之作陪,赵兴的交接办的很顺利,况且师生之间没啥好隐瞒的,赵兴将杭州垦荒的具体运作交代一番,便向苏轼解释:“老师,府库里虽然没啥钱,但也不用忧心,因为近期该花的钱都花出去了,剩下的都是进项。比如3月扬州花会,等2月25日,承办人就会缴纳5000的承办费。
到了3月,茶监、盐监、各路转运司会交来一部分‘例支钱’,所以只要熬过了2月,官府的进项便会接踵而至……垦荒的事也不用愁,我已把今年流民要开垦的荒地备下了。这月雇佣厢丁修路、疏浚河流的经费我也预付了,老师且拿那三千贯支撑一个月,一个月后的事就是‘现收现支’——扬州富裕,收益应该比支出大。”
苏轼很满意:“离人安排的妥当,我还用干啥,坐等收钱而已。我就坐在收钱太守,学欧阳公‘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山水之间’就行。哈哈,恰好有时间,待我将欧阳老师的《醉翁亭记书》写一遍,刻字立碑。”
顿了顿,苏轼从怀中摸出一封官诰,递给赵兴:“这是你的官身:守环庆路缘边招讨安抚使、权庆阳节度使(知州)、庆阳团练使——正六品的官,等于给你升官两级。离人,庆州那里无月不战,我觉得你应该跟陈季常联系一下,他父亲陈弼曾任凤翔府太守,他儿子陈不群不是曾在你手下学习过么,我知道陈季常身边还有几个凤翔府的老兵,你可以向他借用一下。”
庆州在熙宁后不久改名为庆阳,属“镇州”。所谓“镇”州,意味着前线的边防州。此类州县长官,军政通管,不称“知州”,称“节度使”,民间称之为“太守”。
赵兴的三个新官职当中:庆阳团练使是正六品官,庆阳节度使是从五品,环庆路缘边招讨安抚使是个正五品官,赵兴以低官品担任前两个官职,前面要加“权”、“守”。
而庆阳团练使前面不加“权”、“守”,表示朝廷认可了他在扬州的功绩,正式升他为符合团练使品级的正六品——等于跃升两级……不过,这种跃升估计没人羡慕,因为团练使偏于武官,赵兴又是去前线担任此类官职。
赵兴向老师拱手拜谢,口称:“原该如此的,只是任命没下来,我不好大肆声张。可现在来不及了,我打算明日上路。”
苏轼吃了一惊:“这么快,何必如此急呢?”
赵兴回答:“不能不急,一年之计在于春,每年春耕时分最为紧要,我必须赶在春耕前赶到庆州,才好筹划一年的攻守大计,老师,明日我要动身,今日便不相陪了。”
苏轼犹豫片刻,答:“也好,我刚来,也许整理一下家务……离人,谢谢你给我买的房子,我很满意。你去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