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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抽刀杀人
赵兴仿佛没看见衙役也在场,他打量着安丘山,兀自感慨:“好风景啊……索大人,昨天我家团练来捡石头,捡去的石头我都不满意,所以今天我亲自带他们来了,怎么,索大人也亲自来捡石头,同好同好啊。”
索问道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赵兴理直气壮,他反而无话可说——这安丘山玛瑙石是赵兴首先发觉的,挖掘这种石头的目的是为了安置营中缺粮的军眷。索问道拦谁,也不敢拦赵兴这位发现者。
索问道尴尬的一笑,道:“离人,官府已经下令封山,今后安丘山附近禁止人采挖,防止破坏这里的耕田。离人以前不知,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要再来了。”
赵兴答应的很爽快:“那是那是,下不为例。”
几个老兵在那里嘀嘀咕咕,赵兴喝斥到:“先把车子装满。”
为什么是“先”?索问道从赵兴这话里隐约嗅出点什么,他不敢离开,便站在丘顶注视赵兴。
一名团练悄悄凑近赵兴身边,指着几个长相嚣张的衙役悄声说:“大人,就是那厮打了我们的人,还有几个,但就那厮出力最猛。”
赵兴叫过程爽,低声交代几句,程爽领着三两个人一路沿着山坡捡石头,慢慢的围在索问道左右,挡住了索问道的视线,索问道见不是头,他紧张的按住刀柄,一边招呼衙役凑到身边,一边冲程爽喝斥:“干什么?退下去。”
程爽答应的很恭敬,但他似乎发现了一块新石头,脚下不肯挪步,也把几名同伴招呼在身边,对脚下那块石头指指点点。
索问道松了刀的卡簧,轻轻的将刀抽出一条小缝,想了想,又将卡簧重新上紧。心中暗想:赵离人该不会杀官造反吧,我站在坡顶,人人都看着我,他又能怎样……
索问道正盘算,突然山脚下传来一声凄惨无比的惨叫声,接着就听见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团练们声嘶力竭的喊叫:“不好啦,打人了,打死人了……”
索问道赶紧奔下坡顶,他气恼的拨开程爽,一路冲到赵兴跟前,却发现三名衙役已经倒在地上,而赵兴这里倒的人更多,十几名白发苍苍的老军满脸是血的躺倒在地上,旁边还跪着几个人,似乎在抚尸大哭。
诸位老人跟前,还有一名衙役傻呆呆的站着,手里的刀已经出鞘,那刀上血迹斑斑,身上也全是喷射状的血点,那名衙役呆呆的说:“我没动刀,我真的没动刀。”
赵兴正站在那堆尸体跟前,抽着冷气说:“密州衙役连杀数名团练军眷,重伤十余人,嘶……索大人,你看这如何是好?”
索问道四处望了一眼,发现不远处还站着两名衙役,他们也在发呆,张着嘴望着这边,索问道招手唤过那两名衙役,问:“怎么回事,你们两位看到了吗?”
其中一名衙役用明显袒护的语调说:“郓哥站在那里守护,似乎他脚下踩了一块石头,几名老军要让他让一让,不知怎么竟然起了争执……”
赵兴冷冷的在一旁插嘴:“那也不至于抽刀杀人吧……”
索问道阴着脸:“接着说!”
“郓哥抽出了刀子,想吓唬下人——真的,郓哥是想吓唬下人,张三他们过去帮忙,不知怎的抡起棍子——我发誓,我没听到棍子敲人的声音,真的没听到……也不知怎的,他们打起来了。”
赵兴在旁边冷冷的补充:“你是没听到棍子敲打人的声音,可棍子抡起来了,地下躺了六七个满脸是血、白发苍苍的老头。你们同属密州人,煎熬何其忍?!”
索问道也不乐意了,争吵几句的事情,闹成了杀人事件。这可怎么得了。这杀的又是密州军眷,事情大条了。
北宋一朝,发生过一百多起兵变。当兵的火气旺,平均每二年都要闹一次,这……可不要因自己闹出大事来。索问道头皮发炸,他凑近几名躺倒的老兵,发现他们呼吸微弱,但还没死,心中一喜,伸手蘸了蘸老兵脸上的鲜血嗅了嗅——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赵兴看索问道半天没表示,老在瞎琢磨,愤怒的一手抓住索问道的肩膀,将他拎到了一边,大吼:“等什么,赶快拉人回城找郎中。”
程爽响应的很快,他石头也不挖了,立刻指挥幸存的老兵抬起地上的伤者,飞也似的向山下跑去。
团练们手脚快,那些老兵眨眼就躺在车上,索问道老觉得诡异,他抬起手想唤住程爽,准备再仔细眼验一下伤痕,但程爽全没在意他的呼唤,一挥马鞭,拉着伤者一溜烟往城里跑。等素有“明断”之称的索问道醒过神来,只看见车后扬起的高高尘烟了。
赵兴拨拉着地上的血迹,斜眼看着那名叫郓哥的衙役,步步紧逼:“索大人,这事,你看怎么办?”
索问道麻木地反问:“赵大人的意思是什么?”
赵兴断然说:“先抚恤,这些人带回营中,恐怕会引起营变。他们的家人还分布在外面,需赶紧找回,反之流窜乡间……我要赶快回营,索大人,身上有钱吗?借我两千贯。”
索问道气的嘴唇发抖——你赵离人还缺钱?今早晨你夫人入城,随身的马车足足有四十辆,你会缺钱?哼,别的不说,码头上你夫人的坐舟上,听说拉着半船南洋菜,专门让你享受的。你这样的人缺钱吗?
然而,然而索问道知道赵兴要钱的意思,他狠了狠心,解下自己随身佩戴的官绶,答:“拿我的官绶去州衙,支一千贯。先抚恤,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闹起来。”
赵兴一把夺过官绶,斩钉截铁的说:“两千贯!我说的是两千贯。两千贯以下的数目我不会跟你开口。别拿千贯小钱来打发我了。”
赵兴说罢,头也不会冲下山坡,翻身跳上马背,急匆匆的催促从人随他向军营跑去——看来,他很担心营变。
索问道低下身,搓了一把沾满血迹的泥土嗅了嗅,又问那名叫郓哥的衙役:“你怎么回事?积年老吏了,怎么众目睽睽之下敢挥刀砍人,砍的还是团练军眷。你不想活了?那可是一千多名团练啊。”
郓哥在发抖,他哆哆嗦嗦的说:“我没砍人,我真的没砍人,我就是拿着刀一抡,结果就迎风倒下三五个人……”
索问道一指对方脸上那道喷射式的血迹问:“还说,这道血迹分明是刀砍在脖子上的喷出来的血……奇怪,那些人怎么衣服很完整,浑身上下却血迹斑斑?”
郓哥梦呓般的回答:“这不是喷出来的血,这是那个赵大人喷的……”
索问道喝斥一声:“还愣着干什么?与我拿下这厮。”
郓哥被捆起来这才清醒,他哭嚷道:“索大人,我想说的是这血不是从脖子上喷出来的,这是那个赵大人手里拿了个小皮囊,冲我脸上一甩手,我感觉脸上一凉,那,就是这道血迹。”
“胡说,我听说人用猪狗血液做伪装,但赵大人来了这么久,就是盛在皮囊中的猪狗血液,也早经结成块了,你脸上,这地下,分明是新鲜的血液,你就是说破天去,也辩不过这现场。先捆起来,我也要赶去团练营房……回头找你算账。”
索问道赶回府城时,据说赵兴已紧急将两千贯提出,赶到军营安抚军眷。索问道立马前去慰问,在军营门口被张用挡住了。
“索大人,不好办啊”,张用满脸的为难:“赵判官好不容易才压住了那些人,可是已经有人前往板桥镇与海岸口送信了,那群人回来,恐怕这事不得善了。
此刻营中群起激怒,大人还是别进去的好,我得赶往板桥镇,回头见。”
索问道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赵判官有没有说打算如何处置?”
张用摇了摇头:“我听他意思,这才上任,出了这等命案,也不好交待,不如大事化小,索大人的意思呢?”
索问道拖长了腔:“营中士兵——”
“让那三名打人的衙役赶到我军营报告,我录用他们,只是不知道索大人肯不肯放人。”
索问道一喜,赶紧又板起了脸:“这几名衙役挺能打的,放在军中也是个好出身。”
索问道明白赵兴的意思,是想把那几名衙役弄到军中慢慢折磨,以此平息士兵的怨气。虽然这场打斗疑窦重重,但既然赵兴想掩饰,索问道也不想追究。因为无论如何,现场的血迹是真的,这事真要闹大了,大家都不好受。而赵兴如此处置……一名小衙役而已,谁在乎他的命运。
索问道虽然俗称“明断”,但一名衙役的得失与他的前程比较,还是后者为重,所以他便点头同意了张用的说法:“我这就把那几名衙役送到营中,交由离人看管……奇怪,哪弄来的新鲜血液呢?”
索问道最后这句话表明他不傻,知道了其中有蹊跷,而他只是宽容的不予追究罢了。
张用也有这个疑问,他送走索问道后,在周围转了一圈,返回营房询问赵兴:“奇怪,怎么你弄得这鲜血跟真的一样,染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
“染——这个词你说对了,我可是位染坊大老板,所以你不应该问我,这是商业秘密”,赵兴笑的很奸诈:“明断呀,明断索问道也被我敲诈出了两千贯,有这两千贯,咱密州的营房可以翻新了,让工匠们别在意钱,房子能造多大就有多大,每家都给造套大瓦房,别替索问道省钱。”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染料?它叫什么?”张用早听说汴梁的名画家都找赵兴要颜料,没想到这颜料如此神奇,他紧着问。
“那是腓尼基红。传说在遥远的古代,西洋有户人家养的小狗去海边吃贝壳,中午时分,它满脸鲜血的回来了,主人大恐,急忙查看,发现小狗脸上光有血迹,却没有丝毫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