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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淡淡说着,便将瓷瓶递到澹台凰的面前,不若方才给澹台戟诊脉时一般主动直接,而只静静举着那瓷瓶,看着澹台凰。等着她来抉择!
那双淡而雅致的眸中,含着浅浅的笑意,春风拂柳一般的温和,令人难以生出反感的情愫来。
澹台凰心中清楚,他将这药递出来,意图很明显,让她来选择,选择是相信或是不相信。
现下漠北局势,看起来虽然是澹台灭一边占了上风,但他们也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楚玉璃作为别国的太子,在这时候送上一瓶药,若是真如他所说,是可以拖延的药倒是无妨,可……若不是,而是用来控制人的毒药,也未可知!毕竟这里,没有一个人懂医术!
相信他,就等于拿澹台戟的命来赌!这样的选择,是很难的!
所以,他就这样浅浅笑看着她,那双溪水般明澈的眸中,看不出半点急迫。似是澹台凰如何选择,都是她的事情,对他并造不成任何影响。
纳兰止在一旁看着,顿时气结,殿下救命的药又这般给出去,那女人还百般怀疑,当真是岂有此理!看了看楚玉璃的侧颜,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油然而生,殿下天纵奇才,却偏偏为女色所困,他不禁十分大不敬的想,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投了即墨离才是!至少不必常常被殿下噎的吐血!
愤怒之下,竟然转身出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脚步声,楚玉璃自是听到了。心中微微一叹,他这般作为,到底是叫纳兰失望了。
澹台凰却没在意纳兰止的动向,只静静看着自己面前这个人,这人现下不似一个太子,倒似王孙公子一般风度翩翩,那双眸中尽显明澈,不见半丝阴谋诡谲,似是一汪清可见底的泉水,清澈见底。
半瞬之后,她终于伸出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瓷瓶,然后,听见自己说:“我信你一次!”
信他一次。
她其实并不容易相信人,现下却愿意说信他一次,已然是坦诚以待。
楚玉璃又淡淡笑了笑,看她接过了自己手中的瓷瓶。
可,一旁的陈轩画,却不放心:“公主,他是楚国皇室的人,若是……”
这般直接的表示怀疑,难免叫人面子上过不去。可素来便有“心若琉璃”,即便在君惊澜面前也不愿意吃亏更不会吃亏的楚玉璃,听了人家这怀疑,也并无半分恼怒的情绪,只淡淡对着澹台凰笑了笑,负手出去了。
显然,这是在告诉她,他并非是极致宽和的一个人,只是看在澹台凰的面子上,选择了宽和。
她心下复杂,却并未多言,尤其当日他握着自己的手,拿着一把刀子插入他胸口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叫她不由得又多信了一分,看着陈轩画充满祈求和不信任的眼神,澹台凰轻轻点了点头,道:“你且记住,你信的是我。而我,信的也不是楚玉璃,而是我自己!”
她信的,是她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这下,陈轩画终于不再多言,默默的退开了去,看着澹台凰将瓷瓶中的药丸,喂给了澹台戟。
药喂完之后,她定定看着澹台戟美艳无双的容颜,忽然轻轻笑了笑,这么久以来,从来都是王兄保护她,从在东陵皇宫的处处维护,到不惜得罪皇甫轩和东晋动手除了钟离涵,再到沙漠之中他险些因为缺水而送了性命,也不让她去沾骆驼血,只因着那血脏。
而现下,她终于也是有机会保护王兄一次。想着先前王兄的那些好,想着自己这些日子心中五内俱焚般的担忧,又看王兄就这般静静躺着,她募然眼眶一热,匆匆忙忙偏过头去,大步往门外走。调整了一下心绪,忽然有点想笑自己,哭什么呢,王兄不是没事了吗?
这一出门,便看见门外,楚玉璃背对着她站着,他月白色的背影,在茫茫雪地之中显得十分单薄,竟像是风一吹就能刮走。
墨发如鸦,随风飘动,即便单薄消瘦,却丝毫不损他半丝令人心折的风华。
她大步上前,到了他身侧,语气不甚热络:“上次的固心丹谢谢你,而这一次,若你给王兄的药是真的,我便欠你一个人情!”
她素来便记仇,上次楚玉璃那一计,险些害得她和君惊澜在望天崖送了性命,虽然炸山的人不是他,但他却是绝对的始作俑者!所以对面前这个人,确实很难热情起来。
楚玉璃听了,倒也只是轻轻笑了笑,扯开了话题:“澹台戟这一次,伤的有些重!”
这话他不说,她也明白。凤眸扫向面前的雪山,白茫茫雪色映照中,泛出浓浓的血腥之色,咬牙道:“王兄最好是无事,否则我定要将澹台灭千刀万剐,以报血海深仇!”
她从未如此愤怒过,她也从来都知道这世上并不是好心就一定有好报,但是看着王兄明知可能有诈,却还甘心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澹台灭,最终却换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她如何能不气不恨?
她语中的恨意太过明显,使得楚玉璃侧面看了她一眼,终而轻轻一笑,淡淡道:“澹台戟练兵之才,治军之策,天下间无人可及!即便是本宫,是君惊澜,在这一点上也是不及他的。马背上长大的人,比我们这些从阴谋诡计中走出来的人,心中多了一份坦荡,心如明镜,浩荡之下,漠北骑兵才能所向披靡,独步天下!只是他这样的人,却错生了帝王之命!”
澹台凰能明白他的意思,倘若王兄出身平凡,他定然能成为旷世名将。倘若漠北王族中有比王兄更适合登上帝位的人存在,王兄便是一位带兵勇武的王爷。因为他虽然心善,但治军却严明!偏偏的,就是现下这样一个身份,因着对自己的亲人无法狠下心肠,便叫他在一汪泥潭里面挣扎!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乱世必当以苛政治天下,王兄仁善,若要为王,只适合做盛世之王!”
太平盛世之下,仁厚的帝王,是能够治理出一片锦绣江山的。若是盛世之中,怕是君惊澜做皇帝,也不及王兄合适。
这话,让楚玉璃微微蹙了蹙修眉,思虑了一会儿,终而认同的点了点头:“确实,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天下分分合合,国与国之间,从来未有过片刻宁静!”
“所以,如果有必要,我将以我手,搏我命,为王兄打下一片盛世江山!最少,是为他除掉漠北所有的隐患!所有他无法狠心去做的事情,都由我来替他做!王权路上,总是要沾染些血腥的。他既然不愿意染血,我便为他去做那把染血的刀!”澹台凰沉声开口,一双美眸也在此刻濯濯生辉!
这话,在东陵皇宫,她就对王兄说过。他无法心狠,她便替他心狠!
楚玉璃闻言一怔,浅淡朗眸中闪过半丝惊诧,轻声问道:“澹台戟的东西,你便不惜染了满手的血腥替他去争取,那君惊澜想要的东西呢,你待如何?”
说起君惊澜,她眸中锐利的冷光不由得柔和了半瞬,竟还染上了半分暖暖的笑意,叫楚玉璃看得心中一黯。
旋而,她轻轻开口,似是略有自己都不敢信的羞意:“他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他眼光所及之处,便是我陪他踏足之地!”他若是一只胸怀天下的鹏鸟,她便会振翅与他齐飞!
“呵……”楚玉璃轻轻笑了声,似是叹息。旋而,一个问题堵在了他的胸口,明明不想多问,问了会唐突,也许会叫她反感,却还是忍不住又问出了一句:“倘若有一日,君惊澜的目光所及,也是你王兄的脚步所在呢?”
这话,便是在问倘若有一日,这两人对立,她当如何抉择。
澹台凰闻言,眸色一滞,却并没有楚玉璃所想象的愤怒,和对他问计难解之处的不满,只轻轻笑了一声道:“若真有那一天,我会选择中立,两不相帮。但我相信,君惊澜他……不会叫我为难!”
她相信他,是不会让她陷入两难境地之中的。
楚玉璃微微点了点头,便再不多话。因为若是换了他,也是不会叫她为难的。原本,这些不过是两人不经意间的闲谈,却不知经年之后,竟成了困住楚玉璃的魔障!
“南宫锦最快后日便会到,本宫的人已经在接应她寻入雪山来。连云十八骑那边,你最好还是先瞒着,澹台戟现下有没有大妨还是未知之数,主帅重伤,是极为影响士气的!”楚玉璃淡淡开口,说出自己做的事情,以及对澹台凰的建议。
这让澹台凰十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现下千转百回,这家伙,这次好像是真的想帮她啊!她把韦凤和凌燕留在外头,其实也就是为了到时候将南宫锦引进来,没想到这楚玉璃倒也计算到了。
见她诧异的眼神扫过来,他视而不见,又接着道:“皇甫轩和慕容馥已然知道你是假冒的,他们若是对漠北动了心思,便有可能借此大作文章。故而,不论澹台戟伤势如何,你现下也必要想办法传消息到东陵那边,让他们相信澹台戟并无大碍,亦相信再次出现在战场之上的人不是你,而是真正的澹台戟,这般至少可以避免他们借此引发漠北内乱!”
他这般一说,澹台凰心中有了一丝钦佩,自己回了漠北之后,一直都困在局中,处理着这些个事情,虽然是顾虑到了东陵西武那边,到到底也没有他考虑的这般细致。
她皱眉考虑了片刻,有些为难的道:“骗过慕容馥不难,但是骗过皇甫轩,却并不简单!”
“本宫能想到的这些,君惊澜必然也会想到。所以这件事,本宫对你的建议,是假作不知,这么大一个破绽留给东陵,君惊澜定然会帮你处理掉!这般,你也不必求他帮忙了,不论他此番为你做了什么,那可都是他自愿的!”楚太子殿下的腹黑之名,也并不是说着玩的。
要瞒过皇甫轩那一双眼,可得花不少心思,这件事情让君惊澜替她去做,必然会办好。但,若是她亲自去求君惊澜做,岂不又是一个人情?不若干脆假装不知,让那人主动相帮。
澹台凰听得一愣,登时就想对着楚玉璃竖起大拇指!她其实刚刚正想着,自己既要想办法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被人察觉,还要对付澹台灭,若还要去应付皇甫轩,难免有些应接不暇,也是在打算让君惊澜来为她做这件事儿。但是想想求南宫锦来,就已经用了情书这个计策,那妖孽聪明,却也纵容了她这一次。
再找他帮这个忙,该咋办呢?总不能再写一封情书吧,结果这楚玉璃倒为她想到了法子,虽然是缺德了一点,但给她省了个麻烦不是?那妖孽也确实不太好哄,那就假装忽视了这个问题吧,嗷呜!
咳咳,心虚到都想学小星星叫了!
这两日,她便一直待在雪山里面等着南宫锦来,也让绝樱出去,通知了凌燕传信个连云十八骑的人,说太子殿下救人出来之后,不放心澹台凰,便决定去看看,让他们都放心,只小心防守者澹台灭便罢。
漠北草原这几天也是闹翻了天,先是连云十八骑的首领越狱,后是岑骑部落的首领半夜里莫名其妙的被一个面黄肌瘦,长相猥琐,举止下作的人刺杀了。要是让澹台凰听到这一段传闻以及对她的描述,八成得吐血!
而赟隐部落的人,伙同太子谋逆,被二王子派兵围剿!拓跋邬声称自己是冤枉的,但是二王子并不相信,铁了心的认为他是在狡辩,最终据闻是赟隐部落的少主拓跋旭冒死进言,说是二王子狼子野心,想要霸占漠北王权,赟隐部落不肯同流合污才惹上这等祸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便请求赟隐部落首领归顺到太子一派!
最后,拓跋邬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寻求连云十八骑的庇护,太子欣然应允。但是一时间整个漠北哗然,从原本认为是太子谋逆,而现下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二王子,觉得这件事情有不少猫腻!
就在漠北这流言满天飞之时,雪山之中,终于等来了南宫锦的身影。
她翻身下马,扫了澹台凰一眼,但表情明显并不开心,只冷冷问了一句:“澹台戟呢?”
“在屋里!”澹台凰往屋子里头指了指,她还并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君惊澜做出了那么疯狂的事情,所以见着南宫锦冷淡的态度,还微微有点诧异。
南宫锦倒是没管她诧异不诧异,进屋之后,大步到了床前,抓着澹台戟的脉搏,也在同时哼了一句:“若我是惊澜那个傻小子,现下也不会管你的闲事!”
这话登时将澹台凰的脸色说的一阵红一阵白,诧异的问:“难道不是他叫您来的吗?”
“他叫我来?”南宫锦似乎有点诧异,然后按照君惊澜之前让传达的那些话,开口忽悠道,“他知不知道你这是怎么回事都未可知,你走了之后,他疯了一样追出去,背后的伤再次裂开,有人在山岚上对着他扔石头他也没躲,砸了一个头破血流,足足躺了有十天才醒,脑袋里面到现下还有淤血未散,若不是瑾宸也在北冥,我也腾不出功夫来帮你!”
她这样一说,澹台凰登时脸就白了,几乎是颤着唇畔对南宫锦道:“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他留了一封信吗?”
“嗯,一封信,说你跟他不合适,说你和楚玉璃走了!”南宫锦不冷不热的讽刺,又偏头扫了楚玉璃一眼,当即冷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