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宫卿,你应该知道朕最担心什么。”
宮相如眼抬起:“圣上是指与宫太史对话中提及的云岭一事吗?”
“宫卿果然了解朕。”墨眸里益发凌厉,“她的陵墓,非朕可以打开的门,为什么能被人动过?宫卿可有想过其中的原因?”
这个事实确实让人很震惊。只有龙尊可以打开的门,怎会被其他人打开。怪不得他和他父亲都要为之震动,从内心里被憾动。
“臣虽不知原因,但是,臣一样以为是件大事。”宮相如答。
“宫卿是刑部的,知道一个道理,凶犯会再一次回到作案现场。”
“圣上是指那些人会再回到云岭吗?”
“如果是朕的话,朕是不会做这种愚昧的事。明知会有人在那里设圈套。”
孙擎苍没有同意儿子去云岭查看的建议:“你以为,若圣上昨晚真去过了云岭,在那里察觉了端倪,会不在那里安排人守株待兔?”
孙玄曦却不以为然:“我从永寿宫带走孙姑姑时,他们可能都知道了是孙府,所以没有派人追过来。”
孙擎苍一听愣住:“你怎么做事这么不小心!”
“我去到永寿宫才知道。他们只留孙姑姑一个人在那,不是等着我们落网的圈套是什么。”
说来是他们先沉不住气了,才会上了黎子墨的套。孙擎苍越想越气愤,握紧拳头在桌上砸一拳:“孙家对几代皇帝忠心耿耿,他黎子墨凭什么离间我们孙家?”
黎子墨一登基,开始收兵权,这点本来没有错。没有兵权,帝位怎能保得住。错就错在,黎子墨收兵权不像以前的皇帝,要让老将顺服自己,而是直接收,收到自己手里面,委任新人上任。这对于几代军中老臣的孙家几乎是致命的。
孙家走到今天,也都是被黎子墨逼的,孙擎苍一直这么认为。
“去云岭的话,爹,至少或许可以知道胡太后怎么死的。”孙玄曦再次进言。
看儿子急成这样,孙擎苍说:“你究竟怕什么?即便是天咒,太后娘娘死于天咒,谁能用天咒害死太后娘娘呢?想都知道不可能。就像要对宫皇后用天咒一样,不是普通人能施法的。论如今天下,能对太后娘娘用天咒的,当属圣上为第一个可能。可圣上会用天咒咒太后娘娘死吗?不可能。圣上若想让太后娘娘死,不用天咒都能办到。”
孙玄曦对父亲此话不能苟同,分明是着急上了火,提醒时声音都跑了调:“父亲,别忘了,天咒会反噬。”
这句话像天打雷劈,直把孙擎苍打倒在地,指着你儿子:“你你你,是指太后娘娘当初参与了天咒吗?”
“儿子想,极有可能。施法天咒,若是成,对方死,自身也能得利,称为转运。为什么太后娘娘会对这样有益的事儿不参一脚呢?”孙玄曦说,“如今太后娘娘死了,而且病因查不出来,又不可能有他人天咒于太后,那么,太后若参与了对宫皇后的天咒,如今被天咒反噬,不就是顺其自然的事了吗。”
“天咒反噬,要有条件的。那就是天咒失败,失去的人活了过来。死而复生,没有人能办到!哪怕是龙尊,神族,都办不到,是违背天命的!如果是她当初没死天咒失败为一回事,但是,她当时明明白白是死了。”孙擎苍说得满面通红,目中带刺,看着儿子,“你不要再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了。她的陵墓,我们都去过,都亲眼见过了,她是死了的,躺在棺木里头,一点气息都没有。若说不是她本人,又绝对不可能的事,因为她手里拿着凤印。”
孙玄曦跪了下来:“爹!可如今太后娘娘明明白白也是死了,死于天咒。你说,会不会这其中我们哪里看错了眼吗?她或许真没有死。”
“她若真没有死的话,怎么会死后六七年才回来呢!”孙擎苍大吼一声。
屋角,听着他们两个吵架,依然魂不守舍的孙姑姑,面上突然一顿神色惊慌,说:“宫皇后,如此说,宫皇后回到太后屋里,不是做梦?是真的?”
孙玄曦听到她声音,走过去一把扯起她双手,将孙姑姑的身体提上来,面露凶色,问:“你给我说清楚了。你那时候看到的人,究竟是谁?”
“宫皇后。她穿着皇后的国服,插着九凤钗头,声音与奴婢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奴婢实在找不出她不是宫皇后的理由。”孙姑姑说。
“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吗?你再仔细想想,给我想好了!”
孙姑姑吞了下口水:“好像,好像她,她的手——”
“她的手?”
“对,她的手,不像宫皇后。宫皇后没有干过活,手是光滑如玉。她不是,她的,她抓太后的手时,我看出很有力气,而且,好像有茧。”孙姑姑说到这又确定地说,“但奴婢想不到她不是宫皇后本人的理由!”
“爹。”孙玄曦放开她,走回孙擎苍面前,“无疑,她是回来了。若不是她回来,就是有人假她面容,或许是假她尸身回来。”
“假她尸身?”
“有人借她的尸还魂。不然,怎会有手变粗糙的事儿发生。这分明不是宫皇后的性情。”
孙姑姑这会儿记起一件事,爬过来说:“有人和太后说过,说是太子殿下宫内,又出现了一个孩子,说那是颜尚书的孩子。”
“又是颜尚书,难道这一切都是那女子做的鬼吗?”孙擎苍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
孙玄曦等他回话,马上去云岭探查,必须先验明那尸身还在不在棺木里头。
不过,孙姑姑的话再一次打消了他们的念头。孙姑姑说:“那晚上,太后娘娘强行进入皇后的陵墓,是想追圣上,奴婢有幸跟随太后娘娘进入,到了里头一看,皇后娘娘是躺在棺木里头。但是,刚老爷少爷提起的凤印,奴婢不记得有见到。不知这凤印是长什么样子的?”
孙擎苍只听完她最后这话,就知道儿子是对的了,棺木里头的尸身被人调换了。而且是什么时候调换的,都不清楚。
父子两人头顶像乌云密集。
“此事紧急,我必须马上去禀告一声那位大人。”孙擎苍说,站起身时两腿竟是有丝发软,按住椅子扶手才站住,吩咐儿子和孙姑姑,“你等把口封好,别让家里其他人知道,不然,我们孙家,快灭门了。”
孙姑姑磕着头啜泣。
孙玄曦跪下:“爹,我们孙府不会有事的,有事都还有块免死金牌顶着。”
孙擎苍擦过他们两人身边,走了出去。
抱着猫儿的孙如玉,贴在墙角边,听完屋里头父亲和兄长的对话,只觉冷汗淋漓。他们在说什么?说本该死的皇后没死?
怎么可以没死呢?那个宫皇后本就是他们孙家的眼中钉。她太记得了。当年她在宫皇后面前表示自己对于宮相如的心意。只想着宫槿汐是好人的话,会帮她牵这条红线。可她一辈子都没有忘记宫槿汐听完这话望回她的那双眼神,仿佛在说:凭你,也想嫁给我哥?
宫槿汐,她讨厌她,不是普通的讨厌和憎恶。每个人都说宫槿汐是宫里最好不过的主儿。但是,比胡太后更讨厌。胡太后的虚伪她看的一清二楚。宫槿汐,比胡太后更虚伪,巴结圣上的好,以此谋权,压着他们孙家人。
如果宫槿汐回来了,胡太后已经去世了,她还能倚靠谁?心里着急着,灵机一动,想到了个主意,叫了自己丫鬟过来,说:“备轿,去长公主府。”
想那西真皇长女金素卿,听闻风声有变,不是也跑到长公主府去了吗。
长公主,绝对是,连圣上都动不得的。不然,胡太后不会将长公主一直都当为抵挡圣上最后的靠山了。
长公主府。
黎季瑶见昨儿真是下雨了,咋呼咋呼眼睛,对丫鬟三七说:“你说这颜尚书神不神,和我皇嫂一样,不用看天都能预知下雨的事。”
三七低声和她说:“郡主,奴婢刚经过大堂,见很多人来找公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奴婢怎么听说,说太后娘娘在宫中好像不行了。”
“太后娘娘病重了?”黎季瑶问。
“是,奴婢是这么听人说的。”三七点头。
黎季瑶立马从赖着的床上跳了下来,道:“那还等着做什么?赶紧备车,本郡主要进宫里探望太后。”
“宫里都没有人传话通知长公主府,郡主,圣上能答应让您见太后吗?”三七拦住她说。
黎季瑶瞪她个一眼:“你怎么知道本郡主不是想见太后,是想借机进宫见颜尚书?”
三七被她这话给愣到,于是,被她拨开了手,只好追上去喊:“等等,郡主,奴婢陪你一块去。”
花夕颜在宫里,既然是被自己哥严厉警告,想着,暂时按兵不动,让他们和杜有志都分别去查,自己呢,在宫里也不会没事做,刚好可以有时间做起相夫教子。
早上,起的早,就此走到太子宫殿,去叫醒两只小懒虫早起来念书。柳姑姑和绿翠跟着她走,分别提着从御膳房带来的好吃的点心。
来到太子宫殿,张公公在昨晚太子和小吃货一块睡的寝室外候着,见到她来,被惊到似的,连忙行个礼说:“颜尚书好早,是来找花公子的吗?殿下未起身呢。”
刚刚打了五更的梆子,花夕颜垫脚,往扇门的缝隙里想望下两儿子怎么睡觉的。柳姑姑于是在张公公耳边说:“圣上说了,颜尚书想看儿子的话,不需阻挠。你开个门,让姑娘进去瞧瞧自己儿子有什么不好的。”
张公公皱个眉头:“里头不止有她儿子,还有我们太子殿下。我们太子殿下的睡颜岂是可以他人随意见的?”
“张公公,不怪我提醒你,你想想,她若是未来月室殿的主子,你这儿广阳殿都得她管着呢。太子殿下还不都得对她行礼。”
张公公十足愣了下:什么时候,已是快成为月室殿主子的地步了?
不再多想,张公公打开了扇门,说:“颜尚书,花公子在里头。”
意思是她可以走进去看了。其实,她想进去看自己儿子的话,谁能拦得住。只是她想进去会不会吵醒两只小懒虫,这不在门口犹豫了有一阵。这会儿门都打开了,想必不吵也吵醒了。提了裙子,花夕颜迈过了门槛。
里头,一幅鸭子戏水的屏风,遮挡着小龙榻。花夕颜先是站在屏风边角上,往里头偷偷望一望。这可好,里面,金黄被褥头上露出两个小脑袋,一个面向外面,一个面向里侧。
躺在里头的是她儿子,被子歪了一角,露出小木木怀里抱着的狮子狗。一人一狗睡的香甜,连呼噜声都频率一致。她儿子睡觉的典型特征是,小嘴角流口水。比起来,可怜的是她的大儿子,小太子爷,一晚上,肯定是被小吃货折腾到没法睡。瞧小太子爷睡向外侧的小颜都知道了,小眉宇紧紧拉到中间纠结成一团,可能一晚上都没有松开过。
哎,那是他弟弟,没有办法,只好忍着。
花夕颜握住拳头,撤回脑袋,蹑手蹑脚走回到屏风外头一把椅子上坐下,轻轻咳了声。
这声音不大不小,小太子爷立马被惊醒了,爬了起来,问:“是张公公吗?到什么时辰了?”
张公公答:“小主子,是五更天了。”
“五更了,这么快?”小太子爷感慨的声音,充分透露了昨晚上可能一晚都没睡。接着,他的手推推小吃货:“木木,该起来了。”
“不要,我在吃包子。”小吃货做梦梦到包子,不愿意起来。
小太子爷只好想了想,生出一个主意:“御膳房的蟹黄饺子送来了,再不吃的话,冷了就不好吃了。”
听到这话,小吃货啪,立马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四处闻:“饺子在哪?”
“你穿好衣服就有饺子。”小太子爷一步步诱骗弟弟下来洗脸穿衣。
一样睡到香甜被叫醒的狮子狗麒麟,听见小太子爷这骗小吃货的话,狗嘴勾了勾:和你爹一个样。
两个孩子,下床,张公公过来,帮他们整理衣服,时而望向屏风外头,知道花夕颜是想给他们两个惊讶,没开声。可是,小吃货的鼻子不一样,闻着闻着说:“我好像闻到我娘来了。”两个孩子就此一惊,绕过屏风一瞧,果然见他们的娘坐在外头等着他们呢。
“娘——”三天两头能见到娘了,小木木一如既往地赖着娘冲过去抱住娘的大腿。
花夕颜一只手搂住小儿子,一只手,对着那边站着不动的小太子爷伸了出去。
黎东钰只是怔了下,立马走了过去,在迟疑着抓不抓住她的手时,她的手已是绕过他的小肩头,把他搂了进来。
鼻子里,满满是她的味道。小太子爷心里酸酸的,好幸福。
小木木抱着娘的一边大腿,本是虎视眈眈地望着突然被娘搂进来的小太子爷,突然看到小太子爷眼角酸酸像是泫然欲泣,鼻子往上一翘:算了!谁让这小子对他也很好呢。
花夕颜让两个孩子洗脸,然后和他们一齐用早膳。想到永宁殿那位主子不知吃了没有,对柳姑姑说:“等会儿让御膳房做碗燕窝汤过去给圣上。他起的早,可能要打个盹儿,晚点再送过去。”
柳姑姑和张公公对视上一眼,听她这口气,完全是月室殿主子了,连忙齐声应好。
有个宫人这时候过来,禀告道:“郡主进宫了,说是要见颜姑娘。”
这个宫人是黎季瑶买通的,不然,哪能直接报到她这儿来。可见,黎子墨说的禁足令,不过是吓唬下这位郡主妹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花夕颜说:“请郡主到这边来吧。”
黎季瑶不会儿就到了,进屋闻着早点的香气,直喊:“好饿好饿!”与孩子无异,不,是比小太子爷更像个孩子。因此,知道这是小太子爷的宫殿,说:“太子殿下,可否赐本郡主一碗粥喝,本郡主出来的急,没有用上早膳。”
黎东钰对她自然是熟悉的,吩咐人:“给郡主赐座。与本宫一块享用早膳。”
黎季瑶不用人二话,自己已经快手快脚先搬了张椅子坐到花夕颜身边,要和花夕颜谈笑时,方发现,桌上坐了两个孩子,除了小太子爷,还有一张和小太子爷一样的小颜。顿然失色,滑下椅子:“天,这孩子是,是谁?是太子您的法术吗?”
什么法术?说得他好像不是人。小木木不悦地瞪她下:“我叫花木容,不过刚好和太子爷长得像罢了。这是我娘。”
黎季瑶眨了下眼,望向花夕颜:“你儿子?”
“嗯。”花夕颜一语双关,两个都是她儿子。
黎季瑶两只手托着腮帮子,望着眼前这两张一样的小颜,沉默了。
暗室里。
孙擎苍望见珠子上浮现的两张一样的孩子脸时,惊骇的神色可见:“这,这——”
“是她回来了。”回答他的声音十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