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李夫人,什么时候你们家二女儿从病痨鬼变成神医了,我们是从来都没有听你说过。”
王氏拿帕子捂着嘴角,像是几分难堪:“是,是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未曾听说。”
这句话出来,等于证实了杨洛宁的话。
一双双质疑的目光,再次落回到李敏。
太子朱铭像是左右为难望向李敏:“这——”
李敏轻轻给身边丫鬟一个点头,早已忍无可忍的念夏看机会到了,从李敏身边走出来,向太子一福身,道:“请太子允许奴婢为二小姐说几句实话。这位杨大夫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二小姐,可是,我们家二小姐之前吃的药,全都是这位杨神医开的!这位杨神医真行,开了一堆的大黄,差点害死了二小姐。倘若不是二小姐聪明,识别了这人的诡计,二小姐早就一命归西了!”
杨洛宁这时才惊觉李敏是谁,一双小眼珠子转悠着,再望到李敏脸上。李敏的脸色红润,根本不是他之前到尚书府给李敏看病时那幅瘦骨如柴奄奄一息的样子,导致他久久都没有认出李敏是谁。
真是糟糕死了,早知道李敏是谁,他可以先报告王氏了李敏曾经在永芝堂门口砸他的招牌。
杨洛宁抬起袖口,赶紧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只听小丫鬟念夏把他开大黄的事儿一揭露,众人那些目光,不止扫到他身上,是一块儿把王氏当成嫌疑犯一样盯上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大夫快治死尚书府家的二小姐,尚书府家是不知情吗?
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假的不知情?
是真是假,里头的玄机可就大了。
王氏心头骂一句“娘的”,垂下的头不敢抬起来,在心里是要将念夏和李敏千刀万剐!
果然她这个继女,不早点弄死死后都不会让她称心如意就是了。
能感受到王氏那头一抹恶毒的目光,李敏抓起自己的小丫鬟遮挡在自己身后。
朱璃、太子等人望到她这个动作,心头一惊。
只听身边的老十二朱佑惊赞了句声说:“是个有情有意的主子。”
一个主子对自己的奴才怎样,已经足以瞧出这人的为人如何,心肠如何。李敏第一个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丫鬟。
不会儿,侍卫马维发现自己主子朱璃的目光在李敏那儿收不回来,只得轻声提醒:“三爷——”
按说,三爷是与尚书府的李莹订了婚事,王氏也算三爷未来的丈母娘,刚才朱璃是不该下去阻拦王氏打李敏的,谁都行,就是朱璃本该不行。
可是,朱璃这么做了。
朱璃一直被称为是君子如玉的人,在于他在诸位皇子之中,一直是属于秉公办事,为人较为严肃的一位。所以,他自认刚才自己阻拦王氏不过也只是觉得王氏不该打李敏,就事论事而言,不是为单纯偏占李敏。
现在听李敏的丫鬟突然爆出尚书府府内一些隐藏的内幕,朱璃眼皮一跳,忽然是想起那天,李敏在他眼前砸的那只凌波烟云。
是真的凌波烟云没错。
但是,等他那天回宫再问自己母亲静妃时,静妃却说:“您是从哪儿道听途说的混账话。本宫从来没有赠予过他人凌波烟云。太后老人家可能是记错了。至于尚书府里的那些人说这些混账话给你听,是为何缘故,值得深究。不过也算了,人家的女儿都要与你订亲了,这门婚事还是你自己属意的,本宫又怎可以坏你的好事?”
静妃是自己的母亲,他当然不可以不信。
可是,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肃穆到几乎严苛的眉宇蹙紧了几分,朱璃抬头,那双也是几乎没有感情的眸子,在落到李敏风轻云淡悠然于世外的素容时,一分震撼,像是传到了他心底。
她怎么能,能如此平静?
她丫鬟说的话是真?
是假?
倘若是真,她怎能如此平静?
家里人都是在害她,想弄死她!
不知觉中攥紧的手心里涌出了层汗,眉宇又紧了几分,他突然觉得,她丫鬟说的话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刚才王氏不是想趁乱打她吗?
不用他说一句,站在他身旁的朱佑,才十岁,都能辨别是非了,说:“我看八成这事儿是真的。因为我听说如今的尚书府的夫人不是她亲娘。”
没了亲娘的孩子是最苦的。难怪老十二能吐出这话儿。正由于老十二的亲娘是死了的,如今老十二是在皇后娘娘的抚养下长大的。
朱铭深长地吐口气,拉过兄弟老十二,在老十二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肩膀。
被念夏揭了老底的杨洛宁,一阵气一阵气地喘着,满头大汗长跪在地上不敢起的,说:“太子殿下,草民真的是不认得这位尚书府的二小姐。请太子不要听信他人谗言。这群人只是在诬陷老夫,因为老夫挡了他们的道。老夫明言,如果她真的只是尚书府家的二小姐,不是大夫,怎敢擅作主张出来为鲁王妃治病,这不是胡闹吗?”
杨洛宁这番话是有几分道理。
众人等待李敏解答。就连鲁王妃,心里头都犯了个疙瘩:李敏真是治好她的病了吗?李敏拿张椅子就能治好她的病?如果真的是,岂不是太荒诞了!
恐怕这难题不解释清楚,李敏又要被砍头了。
念夏紧张:“二小姐?”李敏淡淡然地一笑,是觉得蛮荒唐的,本来大夫治好人家的病,怎么说都好,绝对就是好大夫了,没有想到治好人家的病反而会被人说是坏的。不过,同行之间的竞争就是这般激烈的了。李敏想着,把病因解释一下给病人解了疑虑也好:“其实,王妃不是病,不过是瓜子壳落入呼吸的通道,堵住了王妃的呼吸,只要把瓜子壳弄出来,王妃能呼吸,病也就好了。没有什么大碍。”
好一句没有什么大碍,刚刚,鲁王妃可是差点死了!
以杨洛宁为首的那群大夫们,心想正好是个机会,以他们的老资格不知道参加过多少次医学辩论了,难道会输给一个黄毛丫头,于是都争先恐后冲出来驳斥李敏的话。
“你话说的轻巧?瓜子壳堵住王妃的呼吸,你怎么能把瓜子壳拿出来?你难道可以割了王妃的喉咙?”
鲁王妃心惊胆战地用手摸了下自己的喉咙,幸好完好如初。
“王妃,此人所言实在是胡言乱语,正如杨大夫所指的,此人不过是借助王妃自己起死回生的福气想扬名天下,耍了些江湖骗术。”
鲁王妃的眼,睁开向着李敏:“他们这些话,是当真的吗?”
李敏是有脾气的,眼见这群想趁机打劫的大夫没能成功后把脏水还想全泼她身上,胡搅蛮缠没完没了,岂止是可笑,简直是可憎可恶。
拂袖,一挑秀眉:“既然各位大夫都深信有这个神力可以让自己起死回生,各位大夫何不自己当众演示给众人看看,让王妃也可以信以为真,王妃这个心里头才能踏实了。还请各位大夫务必让王妃深信这一点,否则王妃心里头不踏实,时时怀疑自己病好了没有,到时候再犯病了神力没法发挥,那可怎么办才好?”
对方一群人被李敏这句话堵到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时,空气里忽然爆出一声“噗嗤”。
那冲破空气的笑声来自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是十一皇子朱琪。
朱琪长相俊俏,笑起来爽朗愉悦的声音,更带了几分少年得意的潇洒风流,熠熠光彩流露于眸外,红颊艳美,眉中一点红痣极具桃花相。
只让就近的姑娘家全看痴了眼睛。
可是,突然这样当众大笑,哪怕贵为皇子肯定是不合时宜的。
几位长兄便是朝他使去一个不满的颜色。
“十一弟。”太子朱铭甚至重重地咳嗽一声。
朱琪这方才收住了笑声,年纪比朱佑大几岁,这位皇子少年老成之外,是多了几分调皮和幽默。就此并没有被皇兄吓唬到的朱琪,冲几位皇兄们挤眉弄眼地说:“各位对不起了,我只是突然想起,婶婶有如此神力,我是不是该回头在家立尊婶婶的神像供奉在条案上。如此一来,以后我若是吃东西哽到了,或是皇宫里哪位弟兄被哽到了,马上请婶婶过来发挥神力,救我等一命。”
说罢,朱琪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对着鲁王妃一个鞠躬敬礼。
如此怪模怪样的举动,若不是这里有一群刚才都在大肆宣扬鲁王妃为神力的大夫们,以及鲁王妃在场,一群人,是全要被朱琪的话逗到大笑不止。
确实,鲁王妃哪里来的神力?要是真有神力,还能之前被哽的半死不活?所谓神力,不过是这群无能的大夫为自己摆脱罪责的借口罢了。偏偏有些人还借机生乱,想从中套取利益。
想通了这点,鲁王妃当场那股子恼羞成怒,气得快吐血了:这些人,莫非都是把她当猴子耍!
震怒时鲁王妃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向那群号称神力无比的大夫们:“你们都是谁家请来的?!”
连同王氏在内,那几位幕后的夫人太太们急速往人群里闪退。
那些大夫是不敢随意说出自己的主子,他们的家里人还要靠这些太太小姐,一个个跪下来咬紧牙摇头,并且用力咬住神力之说不放,不信李敏真有法子对自己救治的方法自圆其说。
李敏见状,走到杨洛宁身边:“杨大夫,不如我让你表演下神力如何?”
杨洛宁像老鼠似的小眼珠子,对李敏悠悠地转了转:“你是想着糊弄王妃不成,想来糊弄老夫?”
李敏眼睛微眯:“怎么?杨大夫不是相信神力吗?难道不敢说自己的话是对的了?”
杨洛宁才不怕她这个黄毛丫头,想着刚好让她砸了自己的招牌,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老夫这会儿就以身试法,当着众位的面拆穿你神医的把戏!”
杨洛宁如此信誓旦旦的话,等于在周围的空气中直接点燃了一把火。
马上有人端来了一盘糯米糕让杨洛宁当场实验。
杨洛宁抓起糯米糕,一个接一个往自己喉咙里吞下去,不喝水,没过多久,大块的糯米糕,即把他喉管堵上了。
和鲁王妃一样,他开始面色发紫,气出不来进不去,两只手只能死命捂住自己的喉咙,指着身旁的小厮快给自己拍背。
小厮给他拍一下背,他没有顺过气,反而是更堵气了。
杨洛宁立马想到鲁王妃刚刚被他一拍也差点死了,赶紧推开小厮,人到这个死亡的关头上,什么脸都忘了,于是学起了李敏,朝椅子冲过去。可是,他刚才不屑于李敏的椅子救人法,根本不知道李敏怎么用李敏救人的,只能围着椅子团团转。
他这一串像马戏团的动作,实为滑稽。周边那些支持他的人是不敢笑,以朱琪为领导,年纪较小的那帮皇子们,却已经是捂住肚子笑到快喘不过气来。
朱铭开声见都阻止不了弟弟们的笑声,只能是无奈叹气。其实,他也想笑。
朱济背过脸去,捂住唇角轻轻咳嗽一声。
朱璃那张素称刻薄的唇角,不由是悄然扬起了弧度。
最终,找不到神力的杨洛宁是不行了,软瘫在了椅子旁边,朝李敏伸出只手:救救我——
这个害人的大夫,终于尝到了害己的滋味!
李敏眯一下眼,只要想到不止小虎子、鲁王妃以及自己,都差点死在这个祸害手里。
大夫绝对不可以因为病人穷,因为病人难治,干脆让病人去等死。这有违当大夫最基本的医德。这样的大夫不叫做大夫,叫做杀人犯。
所以,这样的人,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李敏冷哼声,在杨洛宁要抓住她鞋子时,一脚踢开他手。另外几位大夫都怕的说不出话来了,看着她,如果她现在放任杨洛宁死了的话,嗯,也不是件坏事。
这样,可以同时证明李敏没有法子能救得了鲁王妃。
旁边这些大夫那些闪烁而过的颜色和盘算,尽收入了李敏眼底。
李敏伸出的鞋子,越过杨洛宁的手,一脚,忽然踩在了杨洛宁仰起的肚子上。
人群里发出一串惊呼。
太狠了吧,落井下石,有必要吗?不都是大夫吗?
“你——”那些正等着看好戏的大夫冲出来,抓住机遇围住李敏准备发难。
李敏鞋底下的杨洛宁却猛然脸部抽搐了下,喉咙到脸都好像憋了鼓气,紧接,头上仰,噗,一口气吐了出来。
围住李敏的人,诧异的瞬间立马像洪水一样退了下去。
杨洛宁翻身后再咳嗽几声,只把喉咙里的糯米糕都抠出来了,这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数百双眼睛的面前,所有人亲眼所见:李敏救了杨神医。
鲁王妃坐了下来,心里头踏实了,眼睛直射到那些刚才胡言乱语的杨洛宁等人头上。
事实胜于雄辩,谁还敢抵赖,谁再敢诬陷李敏,就是杨洛宁的下场!
杨洛宁与那几个大夫,面色灰败,跪在地上直打哆嗦,犹如秋风后的落叶,一刮,马上倒地上去了。
“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大夫。如今是世况日下吗?”鲁王妃拍着桌子,像是气得又要咽气了,要不是李敏,她这条命真是载在这些败类手里了。
见到太子殿下在,鲁王妃倒不敢自作主张,冲太子跪下,说:“臣妾请太子主持公道。”
朱铭望着那堆失败之后还尽想把脏水诬赖到他人头上的大夫,一样心里头是挺气,可是,却也一时不敢拿主意真的把这些人抓起来。他们这些太子皇子都好,出门在外,是有皇上的一道谕令在他们头上悬着的,那就是不能用自己皇家的地位身份去干涉他人事务。
“太子。”朱济上前,贴近他耳边说,“此事交给顺天府处理方显得太子深明大义。”
朱铭正考虑着让谁去报官比较好。光禄寺卿家的主人在这个时候现身了。
只见那一身官袍常服着身的光禄寺卿孙晋宏,带着太太卢氏,穿过人群,来到太子和鲁王妃面前,跪下请罪:“太子殿下,王妃,臣等来迟了,请太子恕罪。”
原来,孙晋宏在怡情院接待众位皇子以后,因为点个人私事,和卢氏急急出去了一趟。等回来时,才听说家里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出了大事。
六姑姑站到了卢氏身旁,在卢氏耳边静悄悄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卢氏一双惊奇的目光,随之扫到了李敏。
太子与孙晋宏商议之后,孙晋宏马上派人到顺天府报案,与此同时让人先把杨洛宁等人拿下,再送官府。
一场动乱,至此先告了一段落。
见杨洛宁等人被押解走了,那些围观的人,一个个各走各的,能溜多远马上跑多远。王氏跟随大部队往外撤时,着紧地吩咐张嬷嬷:“带点银两到顺天府的牢里为杨大夫打点,看紧他的嘴巴,千万不要让他乱说话。”
“是,夫人。”张嬷嬷抓紧机会跑出去。
这事儿要紧,要是被人知道她有意害死李敏可就麻烦了。
在张嬷嬷往门口冲时,一只雀儿尾随她的身影,在她头顶上静悄悄地盘转跟随。
清雅堂里,卢氏向鲁王妃谢完罪,与鲁王妃对了下眼神,随之,便是带了六姑姑走到了李敏面前:“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