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枢很别扭,特别别扭。
他会亲手把伤口撕裂,故意鲜血流出来给她看。但他又拒绝她亲眼看到他的伤势有多严重。如果让吴婶来给他包扎的话,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他伤的究竟有多严重。
那双最吸引他的大眼睛里,慢慢承载的都是坚定。
那是他所不熟悉的眼神。
妥协,松手,重新靠在床头,叶承枢笑着对她说:“不要太心疼。”
“嗯。”比蚊子声还小的回应。
狠狠的闭了闭眼睛,下定决心的伸手继续解开他衬衣的纽扣。
已经不再颤抖的小手,带着无尽心疼的抚摸过他的胸膛,眼眶微红,口中轻骂,“丑死了。”
叶承枢靠在床头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听到她的话,无奈的勾唇,“男人身上有点伤痕才比较显英气。”
“你不用纹身,不需要伤口,也不会有人轻视你,视你为肩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那光滑细腻的让她都十分嫉妒的皮肤,现在横七竖八的不满了细细密密的伤痕。她没有亲眼看过,却也能猜到那场恶战,有多凶险。
他的身手很好,这点她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他一人可以轻松的解决掉十几个小流氓,甚至连双脚都不曾挪动半步,她亲眼看过。她也偶然在窗户边看到过他在大院里与军人对阵,对方有将近二十个人,且各个手中都有武器,他则是赤手空拳。可那时候,叶承枢也犹自轻松的游刃有余。灵巧的在人群中游走,所到之处,便会有一人倒下。
有这样好身手的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恶战,才会在身上留下这么许多的伤口。
他这人,对别人的触碰厌恶极了。
怎么,怎么就受伤了呢。
眼前有水雾,晕开了他的伤口。
有一双微凉的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脸颊,那人的声音放的不能再轻柔。
“说了怕你看到会担心,你却不听我的。让吴婶来处理多好。”隐隐还有责备。
毫无形象的吸了吸鼻子,灵色抓起那微凉的手就是一口。尖尖的小虎牙都刺破了他的肌肤,口腔中有铁锈的血腥蔓延。
叶承枢眼皮不掀,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伸着手任由她咬。
末了,还能笑着戏谑一句,“老婆,解气了?”
抬眼,看到她跟兔子一样红的眼睛,什么脾气也没了,却也知道不管他说多少安慰的话,都没办法让她释然。
“二十八人。”
“什么?”
“为了保护我,江南省折了二十八个特种兵军官。”
不愿与那锐利过分的眸子对视,灵色垂下眼皮,“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他们每个人都有家庭,有妻儿,有父母。却为了保护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死去。甚至,处于各方面的考虑,连他们的死讯,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公布。他们的家人,也无法祭拜他们,给他们上一炷香。”
“老婆,我能活着回来,就该庆幸了。没有那些人的牺牲,我连抱一抱你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们的妻子,甚至都无法再看他们一眼。而你,还能亲自给我处理伤口。”
“所以你刚才才会说,你很害怕。”
“因为我亲眼看到有人为了保护我,而替我挡下了那颗子弹。他倒下了,我们甚至连缅怀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敌人——”
“够了!”灵色狠狠的摇头,“叶承枢,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凌伯升曾说,凌焰比他更有练兵的天赋。果然不假,凌焰的亲卫下属,各个都是精英中的典范。陈旅长手下的精英们,单兵作战力根本比不上凌焰的部下。他们是孤军,孤立无援,弹药用光了,就赤膊上阵。前边的人倒下了,后边的人又扑了上来。一波又一波,我甚至都要怀疑,凌焰的余部究竟是两万人,还是二十万人。怎么会杀了一个又一个,却还有那么人呢。”
灵色抖了抖眼皮,轻轻的握住了他的大掌,将自己的小手塞了进去。
“叶承枢,不要再说了。你,平安回来就好。”
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她清楚的感觉到那一直很有力的手,此刻也有些不稳。
“机枪扫射,终究也有停歇的时候。就是那一两秒钟的停歇,凌焰的余部就疯了一样的攻了上来。前边的人,用自己的生命替背后的战友开辟了一条生路。老婆,你能想象的到么,装备最精良的特种兵,竟然在气势上败给了手持水果刀的余孽?我江南省最引以为傲的战狼,却如此不堪一击!”
灵色眨眼,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他的颤抖不是因为回忆起了那场恶战的血腥,他的颤抖,是被气的。
气那些牺牲的大号儿郎,更气他们技不如人,白白牺牲了性命。
五万人夹击弹尽粮绝孤立无援的余部,死伤却如此惨重。放在任何一个指挥官的身上,都会觉得是奇耻大辱吧。
更何况,他还是那个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叶特助呢。
恐怕,他气的五脏六腑都拧成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