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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第30章==
从和鸾殿出来后,经过望仙台,便是太液池了。
这座从前朝遗留下来的千宫之宫,虽在前朝末期屡遭战火侵袭,却也在大齐太/祖登基之后,经过了数次修复,重现了前朝之时的光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王的荣喜殿便在太液池西侧,以前楚王并不是住在荣喜殿的,之后因腿不良于行,承元帝说荣喜殿这处风景宜人,景色甚美,适合养病,便将楚王挪到了此处。
楚王靠坐在轮椅上,让内侍缓缓往前推行着。
众内侍宫人尽皆知晓楚王喜静的秉性,也不敢跟得太近,离得远远的跟在后方不远处。
“殿下,您说皇后娘娘她是不是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怎的想着让你去兰陵治疗腿伤?”
楚王半阖着眼靠在轮椅上,任清风拂面,微风吹拂起他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荡,为他增添了一抹出尘若仙感。
隐隐可以听见远处有路过宫人的惊叹声,楚王是众皇子之中最为俊美的,这是阖宫上下尽皆知晓之事。却不曾想这楚王竟然毁了腿,好好一个人只能与轮椅为伴。当时消息传出,虽因牵扯太子,未有人敢直言,可私下里在心中感叹的宫人不知凡几。
良久,楚王的声音这才低低响起,隐有一丝笑意,却不知晓这笑是不是讽笑了。
“她这次可是真心实意的,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
内侍低应了一声,声音中隐隐有感叹,“不管如何,真希望那名医真能医治好殿下的腿,这样一来就好了。”
这样一个人,只能与轮椅为伴,不光是宫里许多宫人们觉得可惜,他也是呢。
东宫
这座屹立在太液池北面的宫院,是整个皇宫里最为宏伟壮丽的宫殿,即使比起承元帝的紫宸殿也是不差。
这里住着大齐的元章太子,也是整个皇宫里除了承元帝以外,地位最高的人。
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黛紫色的薄纱随着清风微微飘荡着,太子半卧在软榻之上,眼睛望着外面的风景。清癯的脸微笑着,似有陶醉之意。
这处建在高处的宽广亭台,是太子平日里闲暇之时最喜欢呆的地处。此处地势甚高,乃是整个东宫最高的位置,从这里看去,可以将整个太液池的风光都纳入眼底。
一阵轻微的脚步响起,太子身边的内侍往外望了一眼,便来到太子身旁禀道:“太子殿下,陛下来了。”
话说着,一个身着黄色龙袍的人影撩起薄纱,步了进来。
“章儿你怎么又在外面吹风,胡太医不是说了吗,你最近要好好在殿中养着,不宜出来吹风。”
太子在内侍的帮助下,坐直起身来,微笑道:“父皇,孩儿呆在宫里闷,见今日天色甚好,便出来透透气。而且——”他握拳堵唇,轻咳了两声,“孩儿这身子,您又不是不知晓,老毛病了,养与不养作用不大。”
承元帝半拢起花白的剑眉,轻声斥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说,太医既然说了,定然有他的道理。你好好的听太医的话,用心养病,总有一日能痊愈起来。”
太子点了点头,微笑道:“孩儿听父皇的,待会便回去。”
承元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抚了抚胡子,在一旁榻上坐下。
“父皇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近日,北方边疆那处突厥国又生了乱子,承元帝日理万机,政务甚忙,白日里极少会来探望太子。今日突然前来,太子知晓定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边疆那处总算将□□余孽镇压下来了,这□□余孽……”
承元帝絮絮叨叨对太子说了一些关于政务上的事情,这承元帝素来专断独行,御下甚严,对皇子们也颇为严厉,这样一副寻常人父的面孔,大抵也只有太子能够看见。
太子嘴含笑意,默默的听着,偶尔还会插言几句,与承元帝讨论一番。
一番说罢,意犹未尽。
承元帝却隐有些自责看着太子瘦得快脱了形的脸庞,道:“明知晓你身子不好,父皇还与你说这些烦心事,这些你俱是不要在意,父皇都能够处理。”
太子苦笑一下,道:“也是孩儿身子实在不争气,若不然定能给父皇出一把力。也不至于让父皇操劳完政务,还要担心孩儿的身体。”
承元帝竖起浓眉,佯斥道:“快别如此说,我儿聪明才智,世人皆知,若不是你身子不好,父皇早就将皇位传你,颐养天年去了。你如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的养好自己的身子,父皇还等着你接这皇位……”
太子微笑着,慢慢面上变为了苦涩,承元帝说着说着,声音也戛然而止。
其实两人都知晓,太子的身子想好是难了,这是胎里头带出来的病,从小太子便体弱多病,吃药比吃饭多,后来又染上了咳疾,更是雪上加霜。
只是承元帝一直不愿相信,不愿意相信太子身子不成了,太子为了安抚一片慈父之心,也只能强撑着。类似于这种父子之间的对话,两人不知经历了多少,早先太子还能装出一副自己一定会痊愈的样子,去宽慰承元帝,随着去年太子病情加重,甚至咳起了血,这种伪装出来的自信越来越薄弱,似乎一戳就会破。
可是承元帝却一直固执的那么认为着,甚至霸道的不允许旁人议论太子的病情。早先有宫人内侍私下里议论太子快不行了,为承元帝所知晓,一夕之间屠了几十人。自那以后,整个皇宫里再也没人敢提太子病情了,大家都伪装出来一副太子身子一定会好的模样,包括前朝众臣。
所有人都知晓承元帝疯魔了,龙有逆鳞,太子便是承元帝心口处的那片谁都不能碰触的逆鳞,自从先皇后死后。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来看你,居然又说起了这些。”承元帝挥手一拍大腿,话音一转,“此次前来原是有一事,萧家寻访到一个名医,说是或许能治好楚王的腿,皇后找朕说了此事,想让楚王前去兰陵让那名医看上一看。”
太子眼光一闪,微笑道:“五弟能暂时避开也好,他素来是个不掺杂事的性格,也免得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扰了他养伤。”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五弟素来寡言少语,却是个心地良善之人,这番若不是他,孩儿大抵是不成了。”
听闻此言,承元帝眼中绽放出一股暴戾的光芒,双拳紧握咔咔直响。
“那背后之人实在歹毒,暗箭伤人不算,竟然还将箭矢之上涂毒,幸好是楚王替你挡了一箭,若不是此番我儿内忧外患,定然毙命当场。章儿你放心,父皇一定帮你报了此仇,那背后之人父皇一定不会放过他。”
太子点点头,道:“父皇,报仇不报仇且先放放,还是五弟的腿要紧,他还年少,总不能一辈子与轮椅为伴。只要一想起五弟的腿,孩儿便满心愧疚,为了我这千疮百孔的身子,竟然将他给搭了进来……”
承元帝面露不满的打断太子的话,“章儿,这话以后不要再言,楚王能替你挡这一箭,是他应该做的事。父皇会命人尽一切努力治好他的腿,就算治不好,父皇日后也会补偿与他,你也不需要愧疚。你要知道你是大齐的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存在,他能对你鞠躬尽瘁,是他的荣幸。”
太子苦笑连连,赶忙点了点头。
承元帝抚了抚胡子,沉吟道:“你说的也对,楚王秉性万事不沾染,让他避开出去也好。接下来,咱们就好好的看看到底是谁向天借了胆子,竟然敢在你头上动土!”
临行启程这一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萧家宅邸门前一水的黑漆齐头平顶马车,排了偌长一队,放眼过去差不多有二十来辆。这些马车中只有七八辆是坐人的,其他尽皆放的都是随身携带之物,世家子弟出行历来不同寻常,更何况是长途跋涉。
据说这些只是长安这里的出行阵势,洛阳那里准备更为齐备。兰陵距离长安路途遥远,从长安行往兰陵,需先去洛阳,从洛阳那里换船,经通济渠南下直至淮水,然后由船换车,再走几日,方可到沂州兰陵。
粗略估算一下,从长安到兰陵,大约需得一个月开外,若是路上行得慢一些,两个月也要的。
萧九娘和萧十娘同乘一辆马车,这种适宜长途跋涉的马车与寻常的短途马车并不相同。不光车厢牢固,车架高大,每辆车配有两匹高头大马并行,跑起来又快又平稳。且车厢内部面积也极为宽敞,一应案几坐席俱有,还备有两张软榻供人歇息,可谓是长途跋涉出行之必备利器。
萧九娘上了马车后,便在莲枝的服侍下将脚上的鞋履褪下,换了一双薄底儿舒适的绣鞋。之后靠在软榻上,半阖着双目养神,等待车队启程。
萧十娘却不若她闲适,脸上隐见凝重之色,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模样。
九娘瞥了她一眼,“行了,你也不用多想,你离开后会让她更为放心,总比成日还要忧心着你的强。”
十娘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萧九娘其实并不太会劝慰人,上辈子她与人打交道,大多都是尔虞我诈。寻常之时亲近之人除了一个亲妹妹,便只有楚王了。可与楚王而言,她是一只小狗腿,楚王是她极力巴结之人,且楚王根本不需要她去劝慰,她只管听命即好。而小囡,因为自己太过忙碌,平常只管她没被人害,只管她吃好喝好过得好便成,劝慰这种温情的举动却是不曾有过的。
这还是头一遭。
“你要这么想,你阿娘已经在朝霞郡主手下呆了十多载,自然有她的保存之道。虽是难免会受些苦处,但最起码她的心是安宁的,她不用担心你。”
就如同她上辈子一样,虽是自己苦些难些,但只要想着小囡会好好的,她便甘之如饴。那种心情是复杂的,但却是相通的,所以九娘能够理解。
“你确定你是在安慰我吗?”萧十娘苦笑一下,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