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睁开眼,使劲眨了眨,方才回忆起自己命大,在神宫后山门遇到蘼芜,巫医也给自己瞧过病了,脖子和手臂正火辣辣的疼,茱萸神游了会儿,眼神终于不再涣散,她看到蘼芜焦急的脸,然后虚弱的笑了笑说道:“蘼芜,真好,遇见你。”
蘼芜也笑,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她探探茱萸的额头,仍旧灼烫,命侍女端来汤药喂茱萸喝下,又给她将被子掖了掖嘱咐她莫要担心才回房睡下了。
茱萸伤口虽然凶险,但她自幼生活艰辛,劈柴挑水烧饭洗衣擦地追兔子掏鸟窝样样在行所以身体底子不错,加上巫医的药膏和汤药双管齐下,茱萸还是顺利熬过了最危险的两天,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蘼芜这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茱萸笑笑说没事,这病凶险她怕山下的大夫治不了送了自己的命所以就上山来了,蘼芜不信,气哼哼的说:“你不必为他们辩解,他们是看你治不了把你撵出家门自生自灭吧。”
茱萸一咧嘴,没答,蘼芜真是她见过的最善良的人,从不会把人往最坏了想,即便刘媪夫妇,她也只觉得他们至多把自己撵出家门而已,根本不会想到他们会恶毒到把她扔进乱葬岗,连片裹尸体的草席都舍不得。
想到这儿,茱萸有些担心,她死了倒罢,活了还是要回到那个家受苦,以前刘媪夫妇怎样苛待打骂自己,念着他们的养恩她也都默默受着,如今呢?
见茱萸不语,蘼芜以为自己猜对了,仍旧气呼呼的在房里走来走去,念叨着:既然他们不仁你也不义,他们把你撵出来自生自灭,那你便再不回去也不认他们这养父养母,我去跟大师兄求情,你往后就跟着我,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再不回去受他们的气!
茱萸虽有私心,跟着蘼芜过活轻快些,但到底蘼芜也不过是神宫普通弟子,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出头,对蘼芜也不好,是以虽然蘼芜的计划很诱人茱萸还是咬着嘴唇拒绝了:“不,不用了,刘媪他们好歹将我养大,让我自生自灭也不过是因家里贫穷,等我好了自然还是要回去,以后我加着小心不受伤就是了。”
这一次,回去之后就离开吧,这些年她偷偷卖兔毛、给镇上药铺采些常见药材,或者卖几个鸟蛋偷偷攒下了几百文钱,虽深知不够指望多久,但离开之后总归不用立刻讨饭甚至卖身。
这边茱萸已打定主意,一心一意想将身体养得好些,盘算趁个清晨回去附近山石下取回自己的钱,至于去哪里,天下之大,她却只在赶集时听人提起过陇西郡,是整个大周朝最富庶的地方,该怎么去,走什么路,往哪个方向走,对茱萸来说都是难题,她打算向蘼芜旁敲侧击,蘼芜读书识字,肯定知道。
蘼芜不知道茱萸的打算,她正拿着小石碾碾药材,有一下没一下的,巫医走过来,轻排掉蘼芜的手蘼芜才发现自己只顾着盘算茱萸的事,药末都洒出来了。
“想什么心事这么入迷?愁那个小茱萸?且放心,死不了了。”巫医倒出药末,小心往瓷瓶里装。
蘼芜机灵,立刻顺巫医的话说道:“是呢,愁死人了,巫医婆婆,您不知道,刘媪真是黑了心肝,茱萸被狼咬成那样,他们就把茱萸撵出门自生自灭,还骗人说带茱萸去镇上医馆,茱萸好歹捡回一条命,再回去可不是又给他们当牛做马,下回也许就没这么好运了呢,巫医婆婆,我好愁啊,您帮我想个主意?”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这药堂继续说道:“您也上了年纪,一个人管着这么大药堂,那些个支使跑腿的也不大管用,不像茱萸,又会干活又勤快,巫医婆婆……”
巫医年事已高,喊来用的人又不合心,既然蘼芜提起,巫医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蘼芜在神宫虽然还没差事,于“绝天通地”上还不到火候,但她是太卜大人捡回来的,感情自然比别的弟子亲厚,自己收留了茱萸不过是多个粗使丫环,肯定没坏处,巫医这么一想也就应了,答应改日去和墨箴说,蘼芜很是高兴,巫医婆婆去说,哪怕太卜大人也要给几分面子,这事准成了。
蘼芜急于回去和茱萸说这个好消息,立刻就放下石碾跑了,因为太过专注看脚下,穿过花园假山拐角时冷不防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奔跑的蘼芜根本没收住一点力,直直撞到来人的胸口,鼻子立刻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苏牧廷高举着双手,很无奈,他不过是听说神宫里有种极稀少的花,秋天时开放,趁着无人来欣赏一番,谁知被个姑娘撞进怀里,还眼泪汪汪的看着他,旁人看见定会想歪,若以为他冒犯了神宫女弟子……姬元瓒能提着他头回帝都,迅速的这么一想,苏牧廷公子猛地后退几步:“蘼芜姑娘,你、我……我不是故意要撞你,实在是没瞧见,你别哭可好?我给你说声对不住。”
蘼芜眨眨眼,擦擦眼泪,笑了:“是我惦记着别的事跑得太快,苏公子,我也不是故意要撞你。”
多好的姑娘,苏牧廷心里想着,也笑得和颜悦色。
“苏牧廷,你在干什么!”这忽如其来的不悦声音,不止苏牧廷,蘼芜也吓了一跳,循着声音,只见摆着“别人欠我钱”脸孔的姬元瓒正狐疑的看着两人,苏牧廷吓得连连摆手道:“我正要去看新月花,和蘼芜姑娘正好碰见,真的只是碰见!”
姬瓒又是一脸嫌弃表情:“废话真多,带路。”
蘼芜看着两人走过去,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还是赶紧回去告诉茱萸这个好消息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