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靳杨久久的看着他,“既然如此,我又怎能不成全江总呢?听说江总身手不错,我这边有几个兄弟非常仰慕你,就请江总先陪他们练练吧。“他的神情冷漠而倨傲,看了眼身边的启烈。
启烈咧嘴笑,一边将指关节扳的啪啪作响,“江总,请吧。”
江辛延平静的看着他,脚跟一转,便要跟上启烈。
秦靳杨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记得好好招呼。”
“靳哥,你就放心吧。”启烈双目放光。
招呼了几个好手,启烈一行人摩拳擦掌的跟着他来到一间空旷禁闭的屋子里。房门从里关上,隔绝了一些人好奇的目光。
秦靳杨点燃一支烟,慢腾腾的跟了过去,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只是倚着墙,耐心静心地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不绝于耳的拳打脚踢声,单薄的嘴唇在烟雾萦绕里慢慢地弯起来,烟进了肺部,又吐吸而出,如此循环。
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听见江辛延的声音。
“秦靳杨,你够了!”乔玉终于忍不住,想要冲过去,肩膀却被两个大汉按住,只能怒视着他吼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在他身上撒什么气?他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秦靳杨只是看着她笑,眼眸渐渐深沉。
抽完第五支烟的时候,门终于被拉开。
启烈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还甩了甩挥得有些痛的拳,“靳哥。”
“没弄死吧?”
“当然。”启烈点头道。
秦靳杨道,“行了,叫兄弟们出去休息吧。”
启烈一个招呼,那些人便有序的退出去。
秦靳杨便在人退走后缓缓走进去。
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刷白的墙壁却染了血迹。
江辛延坐倒在地上重重的喘息着,一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额头有鲜血不停得流淌出来,嘴角和鼻孔也是相同情况。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秦靳杨一步一步的走近,只是那抹微笑的弧度未曾有过改变。纵然是被打成如此,他那目光还是深邃清晰。
“啧,江总没事吧?”秦靳杨笑的张狂而愉悦。
江辛延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的站了起来,挺拔如昔。
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满是血痕的脸,他低沉的嗓音很是嘶哑,“秦少还有什么好招待?”
秦靳杨淡淡的扫了眼原本还很得意的启烈一眼,后者亦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要知道他们几个可都是打架的能手,这都没让他趴下!
“吗的,老子今天揍不死你!”启烈当下怒火中烧又要上前。
秦靳杨拦住他,只是看着江辛延眼里那似嘲讽的神色,慢慢敛了嘴角的笑,“跪吧!跪下来求我!”
江辛延挑起一边的眉,仿佛他是在说笑。
“不肯跪?”秦靳杨笑的愈发冷冽,“跪都不行,你还想来换人?你真以为你是谁?”
秦靳杨随手将烟丢弃在地,狠狠踩灭,极快的速度勾拳打向他。每一拳都是用了全力,那一年的恨和痛全都要发泄出来似得,江辛延并不还手,再次被他打得躺倒在地上,可他并没有跪。
秦靳杨站定在他面前,揪住他的衣襟,“不然我就杀了乔玉。”
江辛延慢慢敛目,一瞬间的目光有种肃杀的凛利气息。
然而他很快笑了起来,破裂的嘴角因为那抹笑而溢出更多的鲜血来,“你和我一样,谁又比谁舍得?”
“你以为我不敢?”秦靳杨森冷的语气带着狠绝的意味。
江辛延只以一种冷傲的眼神看着他。
“你跪不跪?”秦靳杨厉声喝道。
江辛延不再言语,呈现出一种豁出去的姿态,竟是闭上了眼。
启烈冲门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走过来,一左一右的押着江辛延,使劲儿就要将他按压在地上,可他就是不为所动。
秦靳杨扬手阻止,眼中横生怒气,“启烈,怎么待客的。”
启烈等人不再使劲了,秦靳杨森森笑道,“什么时候肯给我跪了,再来和我谈。”
………………
早些时候,大约是正午左右,乔玉由人从地下室被接了出来,来到了后院。
空旷偌大的后院,秦靳杨静静坐着。
桌上摆了几盘小菜,还有一瓶酒。
他似是宴客,所以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秦靳杨握着酒杯喝了一口。
瞧见她来,秦靳杨比比面前的位子,“你坐吧。”
乔玉于他对面落了座,秦靳杨替她倒了杯酒放到她面前。乔玉看了眼那杯酒,又是抬眸望向他。
秦靳杨沉声道,“来陪我吃顿饭。”
自从重新见面的这些日子里,他们还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现在到了最后时刻,也不再顾及什么,有些心愿总是要完成的。不然死了,等下了黄泉又要哪里去找寻。他替她夹菜,这几道简单的小菜虽然并不丰盛,可都是她爱吃的。他都还记得,她素来对于食物没有特别要求,其实很是挑剔难弄。
这时正是用饭的点,乔玉也是饿了。她没有拒绝,也没有故弄玄虚的抵抗,只是安静地吃着。
难得的清雅,两人漠漠用着餐。
好像以前就是这样的。
等到吃的差不多了,秦靳杨才命人撤了饭菜,而是换了棋盘和茶水。
于是桌上就摆了一副棋盘,还有一壶香茶。
秦靳杨又拍拍手,乔玉瞧见两个男人押着江辛延进了后院。
他们将江辛延反绑在二十步远的一棵碗口粗的翠竹上,手下将乌黑的枪口紧紧抵在他的太阳穴处。
他刚刚经受严厉的暴刑,所以又有了许多新伤。
秦靳杨睨向他,目光不可谓不毒,“江总,给你个机会……”
江辛延打断他道,“不必。”
秦靳杨笑道,“江总既然来了,我就没有违背承诺的道理。吃完这顿饭,我就让乔玉跟你们的人回去。”
江辛延居然也笑了,只是他一笑,嘴角的伤口再次裂开,才止住的血就又流了出来。
秦靳杨转头看向乔玉,笑着说道,“小玉,还记得以前我们下棋么?”
乔玉并不应。
其实又哪里会忘记,那些岁月里的一切。她曾经坐在他的车后座,任他骑车穿梭在每一棵木棉树下。那时候的天空很蓝,没有半点杂质。她曾经以为,这样就是永远了。永远不会变,永远也不会分开,永远都是他们。
秦靳杨端了棋盒和她各自一坛,“下一盘吧,你要是赢了,那我就让你们一起走。你要是输了,那他只好留下来了。”
秦靳杨神色很是轻松,乔玉却是面无表情。
这样的情景,跟以前交叠在一起,只叫她目眩神晕。
乔玉安静地端过棋盒,两人一来一往之间就下起了棋。
不过多久,放眼望去棋盘上黑黑白白一片。
乔玉下了一子忽被外边的尖锐枪声分了心。
秦靳杨愉快的笑了一声,“小玉,他的性命现在可就在你手里,别走神!”
乔玉幽幽回眸望他一眼,抱歉一笑执子下定。
棋盘上铺满了错落有致的棋子,秦靳杨的神色更加轻松,而乔玉的脸色本就是苍白的,落入秦靳杨的目中就更加惨烈,好似是奉献似的虔诚的白。乔玉平日里很少走神,但是下棋时就会偶尔出状况,秦靳杨喜欢她被他提醒后那羞涩笑容,久久难忘。
现下她这么一笑,一个恍惚间,仿佛回到那间透着光的教室。
教授棋艺的老师就受不了另外嬉笑的两人,他们下的太过胡乱,不住地摇头。
仿佛伊人如是在。
无声无息一盘棋才下了小半局,乔玉却已到了死胡同。
秦靳杨不动声色地睨向被绑在翠竹上的男人,一时间说不出是酸是涩。幻化在眼前的景象都散开了,找不见了。
秦靳杨落下最后一枚黑子道,“你还有路可以走吗?”
乔玉指尖的棋子放入棋盒里,淡淡说道,“我输了。”
秦靳杨却没有丝毫高兴,他缓缓站起身,掏出枪对向江辛延,“现在你输了,他的命就是我的。”
乔玉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秦靳杨熟练的拉开保险,对准了江辛延的脑袋。
江辛延一副任他处置的神情,无恐也无惧。
现场充斥了火药味,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秦靳杨微笑着望向江辛延,可是江辛延却依旧是丝毫无惧。忽然,乔玉往前一步,挡在了江辛延面前。
“我在他在,他死我死。”乔玉一字一句地说。
江辛延依然淡淡的在笑,不过是几米的距离,那些深谋远虑,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全都释然,只是他和她,只是他们两个而已。似乎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是最贴近的,好像就贴在心尖尖上,从未有过那么近的距离,不再是遥不可及。
乔玉用力抱住了江辛延,他浑身都是湿黏黏的伤和血,她的力道抱得他闷哼一声,可是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了。
赵然等人却在此时匆匆赶到了。
“你敢!”赵然厉喝出声。
他一声大喝,身后的人立刻齐齐举枪,枪口对准了秦靳杨。
“靳杨!”秦楚也在此时赶到,也是大喝,疾步上前就要奔到秦靳杨身边。
秦靳杨手中的枪还一直对着江辛延,没有松开过,扫过周遭,他没有放在眼里。
他开口道,“如果换做是我,你会愿意陪我死吗?”
众人都瞪目,全都注视着乔玉。
赵然冷声喝道,“这里几十条人命不要了吗?”
秦靳杨想到这里还有无数跟随的兄弟,还有站在他身后的秦楚,他再次望向秦楚,她沉静如往昔,眼里有着决绝,仿佛是在说,不管结局如何,都不会后悔的。要是想拼到底,那就在这里拼个死活罢。
赵然一凛,狙击对准了秦楚。
“以前会。”乔玉说。
秦靳杨笑了,突然一用力,枪口逼近了江辛延的脑门,“你们撤退,我们放人!”
“可以先带走江辛延!”秦靳杨阴霾道。
赵然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下属上前将江辛延从翠竹上救下。
江辛延满身是血,失血过多就连说话都不能,他被两人架住后带往外边。
“退出吊脚楼!”秦靳杨又是命令。
赵然先是朝后退了几步,带着人渐渐退出了院子。
启烈和右荃匆忙地奔了进来,启烈已中弹,捂着流血的手臂,一边奔进一边随意扎了布条止血,“秦姐,这里不能留了,刚收到消息,警方在过来了!不出二十分钟,就会到这里!我们快撤吧!”
秦楚道,“马上准备车!让兄弟们也撤!”
启烈冲了出去疏散,右荃则是去备车了。
院子里还有他们三人。
乔玉还呆呆地不动,灵魂都被抽空了一般。
秦靳杨盯着她一眨不眨,秦楚垂眸,似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她背过身道,“你快点,时间不多!”
秦楚奔出后院,秦靳杨走近乔玉。
秦靳杨站定在她的面前,他低下头瞧着她失魂的面容,而后他伸出手,用力抱了她一下。他看见她在颤抖,指尖轻轻的颤抖着。心里竟是一记抽痛,他低着声道,“走吧,从这里出去,回去属于你的世界。”
秦靳杨爱怜地抚抚她的头发。
乔玉没有动作。
她深邃的黑眸,空洞洞的映出他的模样。
秦靳杨从她的眼里看见自己,那是一个陌生的人,就连自己也会不认得。他早已不是那个秦靳杨,早已经不是了。手抚过她的发丝,拇指磨蹭着她的肌肤,他好像要亲吻她,最终却只是微微一笑,“小玉,你可以回家了。”
“哥……”乔玉沙哑地喊。
“回去吧。”秦靳杨道。
乔玉愣愣地瞧他退后几步,瞧他转过身去,瞧他的身影从眼前消失不见。
年少时的日子,多么春光灿烂。
那时候天很蓝云很白,秦靳杨就坐在她的身边,他们在合看一本书,时不时两颗脑袋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那些日子,终究是再也回不去的年少时光。
……
“小玉!”一声焦急的呼喊响起。
乔玉的意识不清,朦胧里瞧见一个人的脸庞,那人好像是许裴。不想去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想去问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早就没有了力气。她感觉自己被许裴搂住抱起,乔玉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乔玉已经回到了华生园。
乔玉是惊叫着醒来的,睡着的时候她一直在念,“江辛延,江辛延你不要死……”
许裴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他去见过赵然,听到现场转述的情况,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你不要死!啊——”乔玉惊惧地嚷着,从昏迷中睁开了眼睛。
许裴一直在她身边没有离去,急忙抱住她安抚,“没有,没事了,小玉,没事!”
“江辛延你不要死。”她还在重复那句话。
许裴沉声道,“没有死,他没有死。”
乔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至于那天的事情,在乔玉再次醒来后许裴简单的说了下,她被秦靳杨扔在了吊脚楼,赵然将昏迷的江辛延安置在车内又折回来找她,看见她已经晕倒在地上。
乔玉觉得真像是一场梦。
可是梦里面再也没有了画面。
她只是一直睡,一直在睡。
等到醒来,她还在这熟悉的床上。
她在C市并没有离开过。
昏睡的第三天,乔玉才终于能够下床,她更瘦了,以往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也空荡荡的像是一抹游魂。她从许裴的口中得知,秦楚与秦靳杨成功的逃了出去,只是他的人再也追踪不到他们的行迹。许裴并没有告诉她,警方那边还在不断地追缉他们。
他们已经成了逃犯。
乔玉疲惫的说,“就这样吧。”
关于秦靳杨,一如一场梦境,事过境迁,不愿提起。
有生之年,是否还会再次相见。
谁也不敢去定夺。
却是不如不见了罢。
不如不见。
乔玉这近半个月来的失踪,江家和千家人不是没有问起,许裴只怕他们担心,只说是乔玉身体不大好,去一个安静的地方静养了。和江辛延一起编造了谎话搪塞过去。
两家人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再往别处去想。苏萱来找过许裴,想和乔玉通个电话,哪里又能联系到乔玉,许裴都不知她的去向。
乔玉平安回来后,两家人都来看望过她。
苏萱也瞧见她,见她真是安然才松了口气。千希也回来了,关于千希和乔玉的那些事,在乔玉昏迷的日子里,许裴已经统统向两家人坦白了。
见她精神不济,苏萱也没有多说什么,陪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天,米茜也到医院来看望乔玉。
自从乔玉被劫走后,米茜就很崩溃。她询问乔玉的下落,没有人知道,米茜去问江辛延,江辛延并不理她。米茜没辙,只好去见许裴,许裴也是给了同样的话语。再后来许裴走了,江辛延也不见了。
米茜知道乔玉回来了,立刻就奔了过去。
瞧见乔玉消瘦苍白的面容,米茜一下子就哭了。
等她醒了,米茜又是一直陪着她,“这些天你到底去了哪里,出了什么事?”
乔玉足足睡了三天,这才有力气说话。
她在微笑。
劫后生还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米茜也笑了,但是笑着笑着又哭了,她握着乔玉的手,低声说道,“吓死我了。”
乔玉已经回过神来了,只是当那些纠缠的痛楚如藤蔓缠绕。
“你看,我好好的,你不要哭了。”她握住米茜的手。
“今天收到江辛延发来的请帖,才知道你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乔玉一愣,“请帖?”
“嗯,上面写着你们下周二结婚。”见她迷茫的样子,米茜也懵了,“难道你自己还不知道?”
乔玉不答反问,“江辛延去哪了?”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来看过她,唯独那个人一直没有现身。
她不知道,早在自己昏迷的前几天,江辛延就日日过来陪着她了。
话音刚落,病房门口响起一道笑吟吟的声音,“乔玉小姐,你愿意嫁给我为妻,一生爱我,照顾我,帮助我,不离不弃吗?”
乔玉猛然抬头,沐光中,江辛延穿着病服,手捧鲜花,缓缓朝着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