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清楚的记得。当革命党人来革命福建的时候,逮着人就剪去长辫。宣称“留头不留辫”。但陈家的后人,却死活不愿意剪去象征清朝子民的“辫子”。还大声嚷嚷:“辫子是我们华夏的衣冠!衣冠怎么可以剪去?!”
不。汉人哪里有辫子。只是,他们当惯了清人。都忘记了汉人本来的面目而已。
我想。历史就是这样,由胜利者书写吧。
后来,我的上上任主人,死于一根不肯剪去的长辫。陈家得罪了当地的军阀,被抄去了所有的家产。于是,我又落在了一个军阀的手上。这军阀不爱古玩,爱金条。拿我去跟一个参加过“实业救国”的绍兴企业家交换了二十根金条。企业家想把我捐赠给博物馆,但是当时,故宫盗宝案闹得沸沸扬扬。他只好另寻门路。
兜兜转转,又是几经易手。最后,这一位企业家的孙子,左右权衡之下,将我交给了程璋。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问文湛,他有什么想法。他摸了摸我的头,宠溺地笑着。然后我张开嘴,催他:“问你话呢!”被子一掀,就在此刻,他猝不及防地覆上我的身子。然后,他捧住了我的脸,用一个吻堵住我所有想说的话。
“白汐,我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上帝,把你带到我身边来。”他很认真地告诉我。
然后,他的手就先进入了我的身体。温柔又蛊惑地捏转,探入。撑张开他想要的通道。就毫不客气地进入。我笑,妖娆地回应他的占有。他偶尔霸道到可怕,偶尔又温柔得入骨。他喜欢我身体的每一处。也了解我身体的每一个反应。
最后。他和我同时到了美妙的境地。还犹觉得不够。再来一次,换一种姿势。他是如此宠我,爱我,只恨不能融化在我身上。
说实话,我不信上帝,只信任他。
也是那一晚上,我初次萌发了想要回去老家看一看的想法。然而,沐熙还小,离不开母亲。至尊行的工作又忙,脱不开身。渐渐地,就这件事给忘记了。直到这一次,文湛说我们不如一起去禹州。我才想起来,那才是我真正的故乡。
到了故乡的那一天,天气很晴朗。靠近古钧台,有一座钧窑博物馆。我们先去的博物馆。
馆长亲自来接待我们,还得意洋洋地介绍钧窑的伟大和传承:“我们钧窑啊,是北宋时期的五大名窑之一。皇家规定,钧不陪葬……”
我笑,走过长长的展览走廊。看着陈列于此的钧窑碎片,还有仿真的钧窑窑炉原型。仿佛,回到了千年前的时光。可惜,我已经不能再和他们对话了。要不然,我一定能从这些碎片的身上。知道故乡那悠悠的窑火历史。
然后,我停驻在一只高仿的钧窑碗前:“这个很熟悉啊。”
馆长说:“这是仿那一只闻名遐迩的钧窑海棠红窑变莲花碗的。就是程璋后加的那一只。真品,听说在谢先生手上?”
谢文湛抿唇而笑:“那是我妻子的东西。”
其实,那一只海棠红的莲花碗,窑变已经完全消失了。釉面成了一种润润的青色。我们商量了以后,将那只碗就搁在了谢家别墅当中。毕竟,它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后期加。就像所有关于这只碗的过去,都已经烟消云散。
走出了博物馆。文湛问我还想去哪里,我说了一个地方。他点了点头。打开了车载导航。很快就带我去了那个地方。
我下了车,循着记忆。走过了一座石桥,然后根据河流,慢慢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而去。最后,我找到了那个地方。然而,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荒芜。杂草丛生,厚厚的黄土地,埋葬了一切秘密。丝毫看不出,当初万家窑火的盛况了。
“文湛,这里是我家。”我回头对他说。他走了过来:“怎么看出来的?”
我指了指对面山上,那遥远的禹王庙:“那庙,唐代天宝年间就有了。后来不断被摧毁,不断在遗址上被重新建起来。我家,就正对那座庙。”
他摸了摸我的头:“那回家了,有什么感想?”
“什么都没有了,爹爹没了,哥哥没了,小满没了。连窑口都没了。”我自嘲一笑。摊开双手——本来就预料得到这些事情。何必伤春悲秋:“文湛,但是我还在。说不定我们正站在我的坟墓上面。这是不是很神奇?”
“这不神奇,生老病死,人的常态。”他拉过我的手:“白汐,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有我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嗯。”我踮起脚尖:“本来就是过来玩玩的,能找到这里就很不错了。文湛,我不会再把过去放在心中,念念不忘的。”
他笑了笑:“白汐,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太敢问你,你后不后悔变成一个人?”
“后悔又怎么样?还不是选择成为人,嫁给了你。”我瞪了他一眼。这种无聊的问题,简直不像是谢文湛这种实干派的企业家会问出口的。他近些年,已经成熟了许多许多。只有面对我的时候,才能毫无忌惮地温柔。
“后悔不怎么样,但是我会负责到底。”他很温柔地在我耳畔道。那轻轻的语气,比二月的微风,还要沁人心脾。我们好久,没这么肉麻地诉说情话了。但我也明白,他是怕这些物是人非的景象,会触到我的伤心处。
但是我早已经不是那个孤独的钧窑女孩,也不是那个窑火中念念不忘的女鬼。宋元明清,世事变迁,那么多物是人非擦身而过。我不过是一缕旁观历史的亡魂而已。没有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人,给了我真正的幸福。
最后,我选择他的怀抱,成为这千年旅途的终点和归宿。然后,他也回报给了我,独一无二的宠爱。
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