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要吃河豚。”
都说拼死吃河豚。她如果真的快死了,那么,不吃一回也太对不起活过了。其实,她还挺喜欢河豚那肥肥的身子。不过,谢文湛不太感冒这个。因为南方至尊行的一个小采办员,与人拼酒时点了一道河豚。老板急着赚钱,批量处理了河豚。单单就那人的没处理干净。食物中毒,卒。至尊行后来补贴了不少钱。
谢文湛亲手处理的赔偿事务,从此在公司规定上加了一条:任何宴会。不点河豚。
其实,河豚就像爱情。爱情有毒,处理不好会伤及彼此。
最后,谢文湛犟不过她。答应了:“那你早点回来。”
“嗯。”想到晚上能吃到河豚,忽然觉得人生还有很多期盼的。比如吃从没吃过的美味,比如,真的和谢文湛结婚了,身份成了谢夫人。再比如,怀孕,生个娃娃。那么,是否觉得连生命的乐章,都附带了一声“妈妈”。
她想了很多。五花八门的,然后走下山坡。看到一个小伙子催着牛车走过去。
与此同时,包包里什么东西在发热。
忽然,凉风一吹。她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的离定陵很远了。刚才那纷纷扰扰的思绪。好像来的很突兀。因为她不是很多愁善感的人。千年的时光,早就让她的神经,变得无比的钝。很少去注意什么细节。
而且,走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定陵山脚下,小小的村落。
这时候,前方的牛“嗡嗡!”了一声,她转过头。眺望——正好,那赶牛的人,也转过身子。看着她。目光相交的那一瞬间,恍惚了。她看到了这人的皮肤底下,隐藏着洁白的高岭土。高岭土里面。还躺着一具焦黑的尸体
她走了过去。那青年也停下了脚步。
“你是谁?”她问。
“那你又是谁?”小伙子笑道:“大姑娘家的,一个人走在这山沟沟里,不瘆的慌吗?”
“不。”她说:“你似乎和我包里的碗有关系。”
“碗和人,有关系的多了去了。”那青年继续赶着牛,声音很沉:“不嫌弃的话,请你到我家中坐一坐。咱们聊一聊你的碗。”
白汐跟着去了。其实,她已经明白了。是美人碗带她过来的。瓷器的灵体,互相之间存在吸引力。何况是两个都成了形的灵魂。怪不得,这青花五彩碗至始至终不理睬她。因为灵体已经脱离了碗本身。成为了面前此人。
小伙子家徒四壁。庄稼人,靠着耕田与老黄牛吃饭。黄牛已经老了。耕田正在历史的潮流下,越来越少。所以,他的活儿也来越单薄。茅房的对岸,一栋栋高楼大厦,正在拔地而起。小伙子的几间草房子,简直穷的不像话。
白汐坐在不知道哪里淘来的旧椅子上。她已经很轻了,椅子还是吱吱嘎嘎响。小伙子给她倒了一杯茶,沏得酽酽的。
她先打量了下四周:“怎么不搬出去住?”
“离得定陵远了,行动就不方便。”怎么个不方便,小伙子没细说。不过白汐猜到,他能修炼有为,应该和定陵的风水有关。
“什么时候变成人的,靠什么过活的?”
白汐开始拉家常。老实说,对方的灵力十分温柔清澈。是那种真正纯粹的灵魂。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也和煞气无关。
“耕田,替人放牛。”小伙子笑了笑:“我是两百年前修炼成实体的。有一天,定陵山脚下演社火。我就下山去看了看,过了几天再回郑贵妃墓。墓就被盗一空了。回不到碗身上,我就干脆住了下来。一直住到了现在。”
“那你,叫什么名字?”
“童宾。”小伙子道:“还是沿用了本来的名字。”
白汐把碗拿了出来,按理说,这碗该是他的东西。她也是真的运气好,找到的第一只贵妃墓的碗。就是正儿八经的童宾瓷器:“我的来意。想必你也该明白。我的时间不多了,只有成为一个人才可以保命。所以,我需要你的力量。”
童宾道:“我也需要你的力量。几百年了,我只能在定陵周围行动。稍稍出一点距离,身体就吃不消。我也想成为一个人,再回景德镇,烧我的窑子。”说完了,他闭上眼。似乎十分回味生前,制作瓷器的美妙体验。
这就不好办了。都想成为人,咋整。
白汐觉得,好运气终于到头了。之前遇到的古董献祭灵力,开出的价码都不高。但是童宾不一样,他是个有心愿,有想法,活生生存在过的人。有了一点修为,就从墓里面逃出来。看社火,代表他对生活还是很热爱的。自己那一套:反正你也不是人。你不如让我活下去。我替你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她只能协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这句话我也问你。”童宾道:“我也十分想要你的灵力。”
这可不行:“我有爱人。我要活下去。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把生命献出来。”
“那,我们来比试比试,怎么样?”童宾把碗拿了过来:“你是窑工,我也是窑工。咱们都是一行上的人。不如互相比一下技术。假如你的技术比我高超,那我可以把灵力给你。假如你比不过我,对不起,我要拿走你的灵力。”
她没那个底气。童宾绰号“风火仙师”。还是御窑厂出来的。肯定很厉害:“对不起,我死的时候才十五岁。技术不到家。”
“我死的时候二十五岁,半途出家学的烧窑。”童宾不甘示弱。
说完了。顿时,周围灰暗的家什,全部消失不见了。白汐看到,蓝天白云,一人高的窑子。各色釉料,白嫩嫩的高岭土,手工拉胚机。还有刻刀,贴花纸……一个完全仿古的,烧窑现场。她蹲下身,捏起一点钴土。是石子青钴料。
童宾,这是赶鸭子上架。真的要用烧窑技术,来决定谁生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