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珪一路穿过替他让开道路的花街游人,直至那伙拐子面前。身穿深葡萄紫大氅的拐子尤满面冷笑,连话也不说,只用下巴冲着陈珪点了点,示意陈珪快些投罗网。
陈珪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说话,那拐子窥其神色,故作不耐烦的道:“别废话。要么过来换人,要么我卸了她的膀子。”
说话之间,早已挥刀欲砍。陈珪忙扬声喝住,倒也不敢再说什么,却也不敢就这么过去任由那拐子报复,一时间愈发进退两难。
正暗自沉吟间,就听身后有一稚嫩的童声颇为冷静的说道:“别让我舅舅过去,方才是我认出了你们才叫舅舅喊的。冤有头债有主,我过去换那小姑娘,顺便叫你出气。”
陈珪满面诧异,忙回头看时,却见二姐儿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此刻正满面忐忑,却故作镇定的穿过人群。一双小拳头攥的死死的,几乎都能看到手上的青筋。
酒楼雅间内,陈氏看了这情景,吓得面色如金,忙尖细着嗓音叱骂道:“你个作死的小蹄子。过去给你舅舅添甚么乱。”
陈珪也忙呵斥道:“休得胡闹。还不快快回去。”
说罢,仍命常随陈礼将二姐儿送回酒楼上。
只可惜陈礼尚未动作,那挟持人质的拐子早已扬声喝止道:“且慢——”
说罢,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二姐儿一回。但见其粉雕玉琢,眉目精致,虽年幼不显,恐怕日后长成了也是个艳色无双的美人胚子。姿色尚且在自己拐了的这小姑娘之上。又听她方才言语乃是惹起事端之罪魁祸首,不觉冷笑道:“没想到你行事畏缩,养个外甥女儿却颇有些胆色。也罢,既然你不敢过来,便叫她过来也是一样。”
心下却暗道这大的不敢出头,先折了小的,再折辱大的,更是赚了。
陈珪闻言,越发急疯了。忙拽过二姐儿,蹲下身子刚要说什么,陡然闻见一阵刺鼻的辛辣呛人味道,陈珪不觉一怔。目光下意识落向二姐儿那双死死攥紧的小拳头上——
方才他还以为二姐儿是害怕所致。此刻想来,恐怕这二姐儿的胆识更在寻常人之上。
身后那身穿深葡萄紫大氅的拐子仍旧催促不停。陈珪见状,只得饱含深意地看了二姐儿一眼,一语双关的道:“既如此,你先过去。莫怕,舅舅不会让人伤了你的。”
二姐儿郑重的点了点头。今日之事,要不是她多嘴,舅舅也不会被人记恨,变成骑虎难下之势。既然事情是自己惹出来的,合该自己去摆平。况且她早就有了准备,旁边还有这么多人,有心算无心,她也未必会吃亏。
二姐儿终究不是寻常四五岁的孩子,这点担当且是有的。
陈珪伸手拍了拍二姐儿的肩膀,回头向那挟持了小姑娘的拐子冷声道:“你先放了你手中的小姑娘。我再叫我们家的姐儿过去。”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总不能叫拐子捏着一个人质,再白配送一个。
岂料那拐子冷笑一声,却不同意。口内仍说道:“我又不傻,你先让你们家的姐儿过来,我再放人。”
陈珪接口便道:“我更不傻。岂能做出这赔了夫人又折兵之事。”
又道:“你这么个操刀弄剑的七尺男儿,难道还怕一个转过年儿来才五岁的毛丫头不成?”
口内虽这么说,心下却暗暗窃喜。期盼那拐子继续较真儿下去,最好能推延到官兵或是上元节巡视的锦衣军过来。一壁又在狐疑,怎么过了这么一会子了,官府还没派人过来?且连锦衣军都没一点儿动静?
那拐子一眼便看穿陈珪的盘算,不觉冷笑着挥了挥手内的短刀:“少跟老子打马虎眼,我数到三,这小丫头要是不过来,我便砍人了。”
那拐子怀中的小姑娘早被割伤吓破了胆,眼见拐子如此,越发声嘶力竭的苦恼起来。口内“爹爹妈妈”喊个不休。
二姐儿见状,又恐手内握紧的东西时间长了被汗浸成块儿,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跑。
眼见二姐儿如此快步地向自己跑来。那拐子冷笑一声,说了一句“没见过找死还迫不及待的。”
说话间,却也放开了怀内挟持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便一屁股瘫在原地大哭不休。被那拐子嫌弃的照着屁股踢了一脚,那小姑娘受此威吓,只得爬起来跌跌撞撞向前跑。
泪眼朦胧间,陡然听闻一个稚嫩的童音喊道:“头上生疮脚底流脓脑子灌了水的混账东西,睁开狗眼好生瞧瞧老娘是谁。”
众人不曾想二姐儿小小稚童,竟然能骂出这等混账无赖市井泥腿子闲汉骂战时才能骂出来的混账话,不觉瞪大了眼睛细细看向二姐儿。
此时那二姐儿早已跑到拐子身前,照着那汉子的眼睛便是一挥,俄而又从怀内掏出几把子粉末不管不顾的扔了出去——
霎时间,众人只闻得一阵辛辣刺激的味道,俱都呛的咳嗦不止涕泪横流。唯有那身穿深葡萄紫大氅的拐子忍不住捂住眼睛痛呼出声,陈府众人得了陈珪的吩咐早便死死盯着众拐子,眼见如此,忙跳上前去抢下众人的兵刃。二姐儿仗着人小声轻,且慌乱时众人皆不留意,早已趁势一溜烟的跑回舅舅陈珪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