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一般都瞧不起商人,士农工商,本不该与商人之流多加往来,时楚提出这话也没什么错。
但胡大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确实收受这几家的贿赂,钱是收了,他自问也没给他们多少好处,赏个脸来喝酒吃饭更算不上什么,可被时楚逮个正着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心中那个恐怖的想法,胡大人一向灵活的脑袋没有平时那么灵光,还没等他想好借口,就听到时楚又说:“河边岸上的士子似乎有人出了事,不如胡大人陪本将军去看看?”
他白皙修长的手已经勾起了珠帘,一副全然不容拒绝的模样。
胡大人的冷汗一滴滴从颊边滑落,他慢慢说:“时将军,我、我身体有些不适……”再蠢他也知道有些不好了,根本不肯挪动身体。
在不知道岸上出了什么事的情况下,他贸然出去只会落入眼前这风姿俊秀的青年设好的圈套里吧?
所以,他已经决定死都不动屁股,时楚能拿他怎么样。
然后,胡大人就看到了时楚嘴角那抹戏谑嘲讽的微笑。
“大人、大人!”一个面色青白的小厮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甚至没有注意到正撩着珠帘的时楚。
胡大人心中又是一惊,“发生了何事?”他已经认出来这个小厮是跟在他儿子身边的。
小厮哆嗦着嘴唇,“大人快去、快去救少爷!”他磕了个头,已经呜呜哭泣起来,“少爷也不曾想到,那几个书生如此不经打……”
“什么?”胡大人立刻忘了自己刚才的决定,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爷到彩鹊居去见鹊鹂小姐,不、不曾想碰见几个书生……也不知怎地就吵了起来,”小厮平素一向口齿伶俐的,这会儿虽然紧张,说得倒还清楚,“后来少爷下令教训一下他们,当真只想着稍稍教训一下,谁知他们竟是如此不经打——大人,快去救救少爷吧,那群书生里已经有人说要报官,少爷报了您的名字,方才震住了他们。”
胡大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纸一样白,看向时楚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震怒道:“糊涂!”
什么叫报了他的名字?胡大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家里却不算大富大贵,娶的夫人却是京中林尚书的女儿,因是座师之女,又出身极高自小娇惯,他一生只得一妻,就算养过几个外室,却一个都不敢往家里带。
因此胡大人就只有胡夫人生的一男三女,唯一的儿子自然极其宠溺。
他再如何谨慎,这位身为标准纨绔的胡公子,却是他相当明显的软肋。
这回,胡大人不去也得去了。
“胡大人,请。”时楚缓缓说。
那小厮回头看了一眼他,只见这青年衣着普通,又显年轻,就不在意,只看着大人朝这儿走来,自认他要去救公子了,立刻松了口气。
在江南还能有人比得过他家大人?有大人护着,几个书生算得了什么。小厮安下心来,甚至还敢挤开时楚殷勤地来撩珠帘。
胡大人看得脸色青灰,赶紧几步向前,一脚踢开这不长眼的小厮,“时将军,请。”
就算是这一脚踢得不算重应该爬起来的小厮这会儿也不敢爬起来了,只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时将军?
这江南地头上能有几个时将军?
作为巡抚府的小厮,他可不是那些没见识的平头百姓,至少知道这江南有几个人不能惹。
据他所知,唯有一个据说堪比夜叉凶神恶煞的时将军,平素家里宴客他从来不来,那些人几乎要将他说成是三头六臂黑脸巨背的可怕怪人了好吗?
和眼前这个俊逸修长的青年到底有哪一点相似啊……
小厮哭丧着脸,一瞬间心如死灰。
可说句实话,他心如死灰的程度,并没有他家大人来得深。
胡大人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刀山火海上,明知前方是个陷阱,他却不得不往下跳,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啊!他老胡家若是没了这个儿子,真真是绝了后了。
这种痛苦,当真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