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因果轮回,善恶交迭之理,人活一世,无外乎极正、极邪、亦正亦邪、不正不邪四类……”听罢陈叫山的细述,郑半仙无限感慨地说,“极正者,明处暗处,似乎处处吃亏遭罪,常人眼中口中,活的最不值的一类人。然而,极正者冥幽之间,其实最得造化照应,令你吃的亏遭的罪,全都暗中化于大吉大贵,一世通达之间,紧节处愈发显现!相反说来,极恶者,处处觉着得不够、要不全、受不尽,便处处索取、处处苛责、处处暴虐,常人看来,极恶者得得够、要得全、受得尽了,风光圆满了,其实,造化恰恰将大吉大贵之益,在这得、要、受之际,全然排挤而走,至此后,反倒凶险群绕,一遇流年,盈亏轮回,便万劫不复了……”
郑半仙站起身来,将披着的衣裳朝上送了送,看着陈叫山,说,“叫山,你便是这世间极正一类人,依循你胸中极正之气,行你脚下极正之路,偿你心中极正之愿,纵是百转千回,不过是造化为你布设的虚象,你终将否极泰来,成一世大吉大贵!而如混天王一类人,便是极恶之人,流年觊觎,功名富贵土崩瓦解,只是朝夕之事!人们常说的‘恶贯满盈’,其实正是此意……”
听了郑半仙一番教导开化,陈叫山唏嘘感慨,眉间堆聚起前所未有的一种苍茫,忽然圆悟过来倘若没有太极湾那般艰险之地,取湫之行程,或会轻松许多,然而,紧节处的许多人事,便也不会出现,依照“造化布象”之理,一切便反倒不够圆满了。迂回之时,顿挫之际,受困之间,姚秉儒出现了,孟老汉出现了,东方木匠出现了,苏爷出现了……而翻过来说,没有自己的出现,太极湾还是那个太极湾,不会改天换地,混天王还是施暴一方,逞凶一时,作恶一极,姚秉儒又能如何?
湫水,长路,生死,吉凶,因果,轮回,造化,虚象……那三百多里的距离,每一步,每一时,一花一草,一鸟一石,一尘一沙,一人一事,幽玄之间,全然是造化布设好了的,是啊,这一切亦是缘分……
在铁匠铺吃过野菜揪片,陈叫山过南城烂泥塘,出了南门,朝碾庄码头走去。
陈叫山不忘骆帮主心中的焦虑,这种焦虑,不是泰山崩塌于眼前,不是苍穹如盖倒扣下来,不是燎原大火肆意燃烧……然而,陈叫山隐隐觉着:这焦虑,是一种隐患,是白蚁噬堤,病灶侵肌,水滴石穿……
湫水已取回,待老天开眼,但若降雨化灾之后,四方太平之时,正如久旱必有久涝一样,那隐隐的焦虑,潜滋暗长,逐渐成势,将会带来怎样的难料之困呢?
这是船帮的事情,更是卢家的事情。
这是卢家卫队的事情,更是我陈叫山的事情。
这是乐州的事情,更是天地之间的事情。
万劫轮回终造化,天地人事皆缘分。
陈叫山在灿烂阳光下,大步向前,衣衫腾腾,被肩膀上承载的责任,胸膛中奔涌的圆悟,推动引领着,向前走……</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