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祖上的陈大脑兮,在得知自己的生死兄弟章大脑兮,被官军用白灰扑瞎了眼睛,挑断了脚筋,废掉了武功,关在深牢大狱之中,戒备森严,壁垒层层时……一声大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拔出刀,喝喊手下兄弟,拼死要去劫狱……劫狱不成,第二日冒着被官军捉拿的危险,将脑袋拎到手上,挤开人群,要为兄弟送去最后一碗酒……
陈叫山的爷爷,在为陈叫山讲述十二秘辛拳的诸多真髓时,指着那一滴一滴朝下跌落的泉水说,石头是坚硬的,水却是最柔软的,石头是巨大的,水滴是渺小的,可是,每一滴水滴,在明知道自己滴不穿,敲不破石头的情况下,毅然闭着眼睛,硬着头皮,脑袋朝下扎去,摔得粉身碎骨……柔软是可以胜坚硬的,渺小是可以灭巨大的,只要,你愿意,只要你不放弃……在这个世上,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事,这么大的世界,一草一木,一水一沙,都有实现自我的方式,更何况,我们是人,是人,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闭上眼睛,脑袋中只要能够想到的东西,就一定可以实现,一切,只在人心!所谓的困难,即便比天还大,在人心面前,不过如一粒尘埃,吹气而去……
陈叫山突然大喝一声——“好!”
众兄弟正在推搡拉扯,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乱乱之际,忽然听见陈叫山这一声大喝,都猛地一惊,纷纷转头看向陈叫山……
“好——”陈叫山大喝一声,从椅子上一站而起,“都是好兄弟,都是好汉子,堂堂男儿七尺汉,站着尿尿笑对天!哈哈哈哈哈……”
十位兄弟,一刹那间,仿佛不认识他们的队长了——队长站在阳光底下,浑身闪耀着金光,山峰一般,大江一般,佛一般……他们也更不明白,此刻的队长,说出这几句话来,究竟是怎样的意思?那一长串的吞天大笑,又意味着什么……
陈叫山背着手,挺着胸膛,仰首看着刺目的太阳,眼睛被金箭刺得有些微眯,眉头略紧,太阳穴上那两条蚯蚓,轻轻蠕动着——“都是好兄弟,都是热血男儿,都是血肉之躯,都是娘生爹养,都吃一米一面长大……哪个兄弟没义气?哪个男儿没有种?哪个儿子爹娘不心疼?哪个……”
说到这里,陈叫山哽咽了,忽然便想到了:自己的爹娘都已过世了,长眠于黄土之下了,自己还真就成了没人疼的孩子了……陈叫山不忍让十位兄弟,看见自己掉眼泪,咬咬牙,生生将眼泪朝眼眶里赶,将头转过去……可在白花花的太阳照耀下,兄弟们已然看见,队长的眼角,像明泉一般……
为了掩饰情绪,陈叫山“呸”地吐出一口痰,笑了笑,吸一下鼻子,“兄弟们,你们上过战场么?是的,你们没上过,我也没上过!上战场意味着什么?七庆说的没错——送死,是去送死!明知道是去送死,可那么多人还是上了战场……他们全都是傻子,都是瓜娃?他们都是从石头缝缝里蹦出来的,他们的父母,都只当他们是风吹大的,太阳晒大的?哪个母亲不是十月怀胎?哪位父亲不是抱着、举着、牵着、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长大?可是,他们都还是上了战场!”
七庆低下了头,鹏云、三旺低下了头,大头、二虎、黑蛋低下了头,所有兄弟都低下了头……
“我陈叫山是山北人,初来乐州,不晓得取湫之地,有多少险恶……越是不晓得,当然,就越怕……可是,怕能当饭吃吗?怕能让老天爷下雨吗?怕能让田地里长出庄稼苗吗?所以,虱子多了不怕痒,怕过头了,就不怕了!我想,取湫再艰险,敌得过上战场么?就算是上战场,每一场战役,都会是全军覆没吗?绝无可能!现在,我想说——血肉之躯能胜天,血肉之躯也怕天,关键看你怎么看!我陈叫山不来这世上走一遭,那倒罢了,但既然来走这一遭,我就坚信一条,世间根本就没有真正可怕的东西,世间根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生也好,死也好,危险也好,安逸也好,就看你到底咋想了……所以,我就是这么决绝!此次取湫,有愿意跟我去的,我们一起活,一起死!不愿意跟我去的,我们仍然都是好兄弟,倘若取湫成功,我如果还活着,我一定同所有兄弟,喝他娘的个三天三夜,醉他娘的个十天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