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也经常这样,只要父皇不在,他便偷偷溜过去,母后总会慈爱地点点他的小脑袋,然后温柔地将他抱上床榻,母后会一直守在他身边,陪着他,给他唱歌谣。
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歌声是那样的甜美,像春天黄鹂鸟的歌喉一样婉转悠扬,只要一听到这样的歌声,他便什么都不怕了。
可这一次,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一帮人死死把母后摁在地上,她们拼命地掐她的脖子,好像要给她灌什么东西,又有人拿了绳子,在捆她的手脚。
他心口大痛想跑上前去阻止,母后却猛然发现了她,并狠狠剜了他几个眼刀子,意思就是:“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母后,瞬间吓住了,脚步像粘在地上,动也动不了。
以前母后就教导自己,你是个男人,不许哭,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许哭。
所以他就那么死死地立在那厚密的垂帐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母后被灌下那晚药,最终吐血而亡。
那些人一直看着母后痛苦扭曲挣扎,直到确认她断了气息,才舍得离去。
而她的母后,为了不让那些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便宁死也不肯看自己一眼,一直到她断了气,都始终拿眼睛死死瞪住屋屋顶的穹梁。
人走茶凉,他缓缓从垂帐中钻出来,一步又一步沉重地来到母后面前。
母后那痛苦狰狞的面孔,七窍流血的眼耳口鼻,像一把无情又锋利的刀,一下又一下剜着他的心。
剜去了他彩色的童心,剜去了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剜去了他眼眸里星星一样的亮光,同时也剜去了他内心所有的柔软。
那些人离开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要去领秦贵妃的赏赐。
秦贵妃吗?是那个在父皇面前笑吟吟给自己拿点心的秦贵妃吗?是她要害死自己母亲吗?
小小年纪的夏侯珏眯起了自己的眼睛,眼里第一次冒出不符合他年龄的寒光。
那一夜格外漫长,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儿?就那么硬生生地站了一夜。
母后身边的血渐渐凝固了,她的身体可真凉啊,她的眼还那样睁着,宁可死也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她会不会太冷?夏侯珏将床榻上所有的棉被给她盖起来,又坐在身边一直陪着她。
“母后,我没哭,你看看儿子,我真的没哭。”
“母后,你是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
“母后,我去找父皇好不好?对了,我去找父皇。”
……
天光微微发凉,深秋的后半夜还是很冷,空气微微凝霜,年近五岁的他迈着小腿气喘吁吁地跑到父皇宫里,却被人告知,父皇去了秦贵妃宫中。
那些宫女太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他一个人跑出来,身上还带着血,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