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弓箭在手,站在高处射杀那些东狄士兵的时候,还可以将他们当成是秋狩之时那些发狂的野兽,但是要让她这样近距离地杀死一个敌人,还被他的血溅到,这对宁王、霍老、谢易行他们来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让宝意去面对的事。
宝意这杀人的颤抖先前因为紧张而被压了下去,此刻一回到这里,又令她的手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垂目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想要收紧手指,以疼痛来抑制住,可是欧阳昭明却从后面伸过手来。
他的手上仍旧带着那副材质奇异的手套,可以抵挡刀枪,可以抵挡得住毒药腐蚀,但是却不能挡住从他的手上传来的温度。
他把宝意的手握在了手中,助她抵御住了这阵颤抖:“别怕。”
宝意本来应该告诉他,自己并不害怕,可是在迎面吹来的疾风之中,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还没有脱险,身后的追兵很快就会跟上来,他们不一定能成功逃到南齐国境之内,还没到她可以放心的时候,但是欧阳昭明一握住她的手,那阵颤抖就停止了。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旁说道:“今日死在这里的人与你无关,你杀人用的兵器是我的,若这杀孽要应劫,也是应在我身上。”
“你的刀在我这里,我就用它杀了一个人。”宝意说,“剩下的都是我用弓箭杀的,怎么记得到你头上?”
欧阳昭明说:“那就记到他们东狄自己头上。”
他们在那匹等在旁边的战马身旁跑过,宝意抽出了手,放在口中打了一声呼哨,那匹战马就听话地跟着他们跑了起来。
欧阳昭明问:“你什么时候能跟马说话了?”
而且想想刚才自己脱困的时候,除了宝意射出的那一箭之外,还有剩下的那七匹狼把握时机扑向月重阙,应该也是听从了宝意的指挥,她又是什么时候能够跟狼交流了?
宝意说道:“我不会,我只是给它们喝了灵泉,它们就会懂我说话。”
一时间学不会别的动物的语言,那就让它们喝了灵泉,变得更聪明些,能够听懂自己的话。
宝意刚才骑着马跑到了这个位置,现在他们已经越过了宝意刚刚跑过最远的地方,这山谷那里的通道并不算曲折,再转过几个大弯之后,就笔直地通向平原的另一侧。
欧阳昭明对她说道:“从这里跑出去,再跑一段就是南齐的国境,你可以看到界碑,南齐国境有驻兵,等跑到界碑处,东狄人就不会再追上来。”
他的话在宝意心中燃起了希望,哪怕在他的手从自己的手背上离开之后,她也没有再颤抖。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段距离他们能不能顺利地跑过去。
两人的耳力都极其灵敏,已经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马蹄声,月重阙已经同他的军队会合,那留下来阻止他的七匹狼也已经同它们的同伴一样全都倒在地上,断绝了生息,皮毛被鲜血染红。
月重阙骑上了马。这些军队本来就是跟着他来边境的精锐,转瞬就从后方追了上来,在宝意跟欧阳昭明骑着马冲往南齐边境的时候,他们也从山谷中冲了出来。
暮色降临,前面奔跑的两人两马已经变成了黑暗中的剪影。
月重阙抬起了一只手,军队在山谷出口停了下来,他开口道:“弓箭手。”
装备精良的弓箭手立刻从队伍中越了出来,排成前后两排,前排蹲下,后排站直,一共二十四把弓,对准了那前方承载着两人的战马。
月重阙也从旁边接过了自己的弓,他的弓比寻常的弓要更重,要用更大的力气才能拉开,射程也更加远。
二十四名弓箭手朝着那个方向,在副将一声“射”之后将弓箭射出去。
宝意听见后方传来的破空声,原本感到心中一紧,可是欧阳昭明却对她说:“没事。”
他将缰绳交给了宝意,让她操控着马往前跑,他自己空出的手则从腰间抽出了一条跟他手上的那双手套有着同样色泽的软鞭。
世人皆以为欧阳昭明武学不精,要靠身边的护卫来护他性命,便是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知道他并非这般的手下,也只以为自家上官是用掌的高手,除了这双手套之外没有别的兵器。
只有今日在这奔往南齐边境的草原上,在后方盯着这个方向的人,才见到了他的兵器。这条软鞭一出在无边暮色中,就仿佛化成了金色的灵蛇,将那射向他们的箭矢一根不落地甩飞出去。
改变了轨道的箭矢插在了土地上,没有一根伤到二人跟战马。
月重阙将真气灌注在手臂上,缓缓地拉满了自己的弓。
一轮射击未成,弓箭手再次放箭,又是一轮箭雨追了上去,而在这漫天流矢之中,月重阙手中拉开的这把弓也终于松了弦。
那架在弓上的箭犹如流星急射出去,混在那箭雨之中,直取欧阳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