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才开口,宝意就转过头来,把手里的食盒交回给了她,说道:“欧阳大人说笑的,把这个拿到三哥院子里去,等我们回来了再吃。”
他们走的这个方向,要是不进三哥院子里的话,那就是往后山走。
山上平时人迹罕至,连只兔子都没有,杀什么人?
冬雪回过神来,又看了看欧阳大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觉得宝意说得对。
她这才应了一声“是”,提了食盒进谢易行的院子里,准备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宝意则对两人说道:“现在要去后山吗?走吧。”
谢易行无法,只能带着她一起去:“走吧。”
两人上山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宝意跟着他们也不觉得吃力,走了一段时间就来到了半山腰,又回到了谢易行从前还坐着轮椅的时候,回到王府中就经常来的这座亭子。
宝意看着在左边同这座亭子遥遥相对的那棵树,想起自己还没拿回身份的时候,就是走了这一步棋,来到了树下引起白翊岚的注意,借由他来帮自己离开那个院子。
宝意想着,跟着谢易行和欧阳昭明来到了亭中。
这亭子许久未有人来,桌上跟椅子上都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在椅子上还落着几片枯黄的树叶。
谢易行伸袖在这石桌与石椅上一挥,扫去了上面的浮尘,然后坐了下来,对欧阳昭明跟宝意说道:“我就在这里等吧。”
宝意心想,等什么?
她听见身旁的欧阳昭明说了一声“好”,又取出了刚才那瓶在她们面前晃过的药瓶给了谢易行,接着转身从亭子里离开,对着自己说了一声“跟上来”。
宝意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见着三哥跟那只瓶子被留在亭中。
她发现欧阳昭明是往着对面的那棵树下去,于是小跑起来跟着他。
等来到树下,见他停下脚步,宝意刚想问他他们来这里是做什么,那瓶药给三哥又是要做什么,就被欧阳昭明伸手一揽:“上来。”
下一刻,宝意还没发出声音,就感到自己双脚离开了地面,眼前景色一变,等她脚再踩到实物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拎上了树。
欧阳昭明松开了她,站在这个位置确定了一下看谢易行那个亭子的视野不受阻碍,于是站定了。
宝意站在旁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上了树。
不过欧阳昭明这一手暴露的是另一个事实……
跟传闻中没有什么自保之力,所以只能用机关暗器和许多人在身边保护的大周第一权臣不一样,欧阳昭明这样举重若轻就能把她提上树的身手,他的武力一点也不在白翊岚之下,他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需要人保护的样子。
宝意还在震惊意外之中,想着他这样是阴了多少来想要取他性命的人,就见欧阳昭明转头看向自己,对自己说道:“等着。”
“等什么?”宝意下意识地问,“会有人来吗?”
“刚刚的药。”欧阳昭明给了她提示,“会把蛊虫引动过来。”
宝意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蛊虫,但是这个用药粉把它引过来的手法,同先前在天牢那些人用药粉把那只蝎子引过来是一样的。
欧阳昭明感到自己的袖子一紧,垂目一看,就见到是宝意的手因为紧张抓住了自己的袖子。
而她自己还浑然不觉,在问道:“那要是引了一堆蛊虫过来,岂不是……”
想象着那个画面,宝意感到头皮发麻,只觉得难怪面前的人要带着自己上到树上来,可是三哥在下面怎么办?
她小声问欧阳昭明:“你还带了别人来没有?”
欧阳昭明的回答从她头顶传来,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没有。”
宝意一时无语凝噎:“……”
他自己遇上事情,身边就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地埋伏上百个护卫,等到她的三哥涉险的时候,他就只一个人,还带着个没有什么用的自己来?
宝意还在想着待会儿虫潮来了,自己能怎么跳下去帮三哥,又听欧阳昭明说道:“东狄的蛊虫比他们的毒虫更加难得,都是寄生在人的身上。昨夜我在宫中已经除掉了五个,今日若宁王府里有的话,那来的就只是一个人。”
听到这话,宝意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欧阳昭明的目光落在她攥着自己袖子的手指上,见她一边浑然不觉地抓着自己的袖子,一边关切地从枝叶间探头去看谢易行,想着现在她这样几乎是趴在自己身上的姿势,让在亭子里坐着的谢易行看了,才会叫他气急。
在这方面,谢易行仿佛对他有着格外重的防心。
他托住了宝意的手肘,免得她从这树上掉下去,继续对她说:“从宫里揪出来的暗桩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你们宁王府里被安插的钉子要是有的话,多半也是女性。”
女人拥有着无害的特质,在后宅里更有生存的空间,也有机会升得更高。
也就是宁王没有妾室,否则如果今日他们在后山引来的是宁王的女人,是由着一个东狄的细作爬到了这样的位置,那就够东狄得意了。
听到他的话,宝意刚放下的心却又提了起来。
很多时候,女人跟小孩才是最危险的存在。
她刚收回目光,发现自己抓着欧阳昭明的袖子,正想稍稍退开,就被欧阳昭明定在原地,听他极轻极快地说道:“来了。”
他们在这里散发出去的信息,真的引蛇出洞了。
在山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宝意想转过身去看,可是却叫欧阳昭明禁锢着,让她不敢稍动,怕发出动静把人惊跑。
而坐在亭中的谢易行也见到了那个从山路上过来的身影。
与只看出这是个侍女的欧阳昭明不同,谢易行不光看出了她的身份,还认出了她的脸。
紫鸢沿着这条通往后山的山路走上来,遵循着体内蛊虫的指引。
她看上去为信号为什么会是由这边传来感到有些疑惑,等走上来看到坐在亭中望着自己的谢易行时,她定住了脚步。
怎么可能?她看着亭中的人,眼中浮现出了疑惑。
可是这好几个月没有反应的蛊虫在这时候传来的躁动却是真实的,就算她的脑海里存有疑惑,身体还是被驱动着向前走去。
等她走到半山这个平台上来的时候,宝意哪怕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也能看到来的人是谁了。
紫鸢?
她看着母亲身边的大丫鬟,见她显然全然被蛊虫控制,完全没有留意这边在树上还有两个人,径自朝着三哥走去,只觉得不敢相信。
欧阳昭明听她用气音道:“怎么会是紫鸢?”
从这棵树近旁到亭子之间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很快紫鸢就走到了亭子外。
她看着谢易行,心中有无限的疑惑,比如想问他是谁,又怎么能够这般催动蛊虫。
她所感应到的是没有错的,因为随着越往这边走,在她脑子里的蛊虫活动得就越发兴奋,但是她迎着谢易行的目光,这完全不像是组织中的人看她该有的姿态。
谢易行看着她,那双眼睛里似乎带着淡淡的失望,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只是重新地审视起面前这个人。
紫鸢想着事情是出了什么差错,目光在亭子内一扫,没有见到旁人,却见到了摆在谢易行手边的一个药瓶。
若是放在平时,在他手边有这么一个小瓶子不会叫她觉得得奇怪。
可是现在,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会在她面前无限放大。
紫鸢感受着蛊虫的兴奋,再看着谢易行,猛然意识到把自己召到这里来的不是主上,也不是他的使者,就是面前的三公子。
他所用的手段大概就是他手边的这瓶药。
方才欧阳昭明来过,这瓶药肯定就是他给他的,但是现在欧阳昭明不在,三公子也许不知道这瓶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蛊虫发出的指引她不能违抗,但是现在她来到这里了,却依然能够掌控自己的身体,保有理智。
她想着自己该怎么脱身,安静了不到片刻,脸上就扬起了微笑,对谢易行说道:“三公子果然在这里,王妃说……”
谢易行打断了她:“我娘没有让你来找我。”
“嗯?”紫鸢被打断之后做出了不解的样子,说道,“三公子这是什么话呢?当然是王妃……”
谢易行抬手,把面前这打开的药瓶重新盖上了。
伴随着他的动作,紫鸢感到在自己脑子里兴奋了一路,指引着她往这个方向来的蛊虫顿时安静了下来。
谢易行做完了这个动作,才再次慢条斯理地道:“想要来这里的人就是你自己,我没有想到一品阁安插在宁王府的钉子居然会是你,你是东狄人?”
紫鸢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身在树上的欧阳昭明却已经出手。
谢易行手中的那瓶药粉只是引动,真正能驱动那蛊虫的是他手里的东西。
宝意站稳了,看着他取出了一个瓶子,往戴着手套的手上一倒,从里面钻出来一只看上去又瘦又小的白色虫子。
他又取出了另一只瓶子,打开了瓶塞,从里面倒出了药粉,倒在这只虫子的身上。
宝意看着这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虫子在他手掌中剧烈地扭动起来,而伴随着欧阳昭明这个动作,从底下传来的是一声凄厉得不似人能够发出来的嚎叫。
亭子里,还想为自己开脱的紫鸢面孔扭曲。
下一刻,她就抱着头摔在地上,两眼突出,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