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容嫣公主吃一堑长一智,她知道月重阙可以说是最了解欧阳昭明的人,他说了既然自己是在做无用功,那么这一次不必去试,也肯定如他所说。
她见月重阙说完之后便自顾自地喝茶,不像之前那样要再劝自己,忍不住开口道:“那我要怎么做?”
月重阙抬起眼眸:“怎么,这一次不是要试了才知道了?”
“我喜欢挑战,但不喜欢白费功夫。”容嫣撅了噘嘴,“表哥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月重阙放下了茶杯,目光往旁边一转,落在了桑情身上。
“这就需要你去取一样东西。”
柔嘉在床上睡过去,等到再醒来的时候,见到外间已经被点上了烛火。
听见脚步声,她从床上支撑着自己坐起身,见到桑情拿着烛台从外面进来。
她见桑情抬手点亮了蜡烛,将灯罩放回了上面,这才吹灭了手上的烛台,站在原处看向自己说道:“小姐醒了?”
柔嘉问她:“你去哪里了?”
桑情道:“出去了一趟。”
柔嘉见着她把烛台放在一旁,朝着自己走来,说道,“我脸上这张面具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出去重制一次,你知道的。”
柔嘉没有言语,只想着你若是真的只是出去从采心脸上复制出一张新的人皮面具来,那也就罢了。
今日在太后的寿宴上,她见了那东狄公主的气焰,而隐然的敌意也大多是朝着欧阳昭明去的。
她当时就想起了月重阙,尽管她跟他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却注意到了他在提及欧阳昭明的时候,同样像是身上的刺要立起来的反应。
都是东狄人,月重阙手上又有这样多的东狄密药,还有着皇室血统,两人之间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两个在这京中一会合,不知要生出多少的事端来。
柔嘉坐直了身体,抬手按揉了一下眉心,驱散因为这段睡眠带来的昏沉。
他们要对付欧阳昭明,她不在意,本身在她的记忆之中,欧阳昭明都没有在萧琮登基之后占据什么位置。
他死得蹊跷,柔嘉上辈子不知道,但是这辈子见了月重阙跟东狄的公主对他的敌意,她就明白过来……
这位权倾朝野的欧阳太尉,多半是折在东狄人手中。
她放下了手,欧阳昭明活着并不能帮她,反倒是多多地偏向宝意,死了也不会对柔嘉所认知的未来产生影响,相反,月重阙他们动手越快,欧阳离就越快要接管他义父的一切。
欧阳昭明不是她这边的,但欧阳离是。
桑情听着坐在床沿的少女开口道:“我不管你家主上要你做什么,也不管他跟那个东狄公主是什么关系……”
柔嘉抬起眼眸看向她,“只要你做的干净些,这段时间不要给我惹事。”
桑情顶着采心的脸,用自己的声音笑了一声。
每次她觉得柔嘉没用的时候,她就又会展露出敏锐得吓人的一面,可是每到她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就总是犯蠢,或是出点别的状况。
柔嘉听她说道:“小姐放心。”
这东狄侍女的声音又变回了属于采心的甜美声线,“我做事定然会小心,不会让人抓住把柄,倒是小姐很快就要出嫁,要挑些趁手的人跟你一起到三皇子府去,小姐要仔细选好了。”
“我自是会带你去的。”听见她提起这件事,柔嘉只以为桑情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过河拆桥,即便去了三皇子府也要带她在身旁。
她说完之后,没有看桑情的表情,只想着最迟明日他们就会带人来,让她挑几个带着嫁过去了,她要怎么把自己想要的人要到手,又不引人注目?
成亲之前,新人不能见面,所以第二日的宴席,柔嘉没有再进宫。
而宁王妃也身体还不爽利,索性就留在了府中继续操持剩下的事情,让长媳、女儿跟宁王父子去了宫中。
昨日太后留宁王太妃在宫中过夜,今日宴席之上,宁王府便只缺席了宁王妃跟柔嘉两人。
这样不去也符合柔嘉的打算,她既然不能进宫,那桑情仍在她身边,也同样不能到宫中去。
这东狄侍女说的话她并不完全放心,还是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亲眼看着,不让她去,才能不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卷进他们东狄的事情里。
南齐使团,今日十二仍旧跟在闻大学士身边一起进来了。
他的心情非常好,昨天他拜托谢易行去宝意那里问一问回信的事,他自己在客栈里等着,为防止谢易行要找他,不方便到南齐使团去。
没想到回到客栈才吃完饭没多久,谢易行就来了,带着宝意写好的回信和两个木匣。
那木匣里放着的是宝意亲手所雕的玉佩,其中一枚是要跟回信一起给白翊岚的,不过十二看着另一枚,就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小宝意给我的吗?我也有吗?”
“我妹妹好歹也跟着叫你一声十二师兄。”谢易行淡淡地道,“送你一个玉佩有什么稀奇的?你就收着吧。”宝意自开始学雕刻之后,就拿着她雕的这些玉器到处送,只要是跟她有些情分的,她都送了,可以说是一视同仁。
本来作为哥哥,发现自己不是妹妹独一无二的送礼对象,谢易行是应该吃吃醋的。
不过问题就在于宝意送礼的范围太广了,他要是一个个吃醋吃过去的话,那得累死,所以他就直接省略了吃醋这一步,决定不去在意。
可是十二依然很开心,当即就把自己的那枚玉佩从匣子里取了出来,然后挂在了腰间,高兴地拍了拍。
不过跟宝意相处了这么短的时间,宝意就记得他,这让从小就离开了家,拜进师门,在上面只有比他大许多的师兄,往下也只有两个小师弟的十二有了种“我也有妹妹关心我”的感觉。
送走了来送信的谢易行之后,他就拿着回信跑去了大师兄那里。
不光交出了回信,完成使命,还炫耀了一番宝意给他雕的这玉佩,今天又照样厚着脸皮要跟进宫来,想要见到宝意,当面跟她表示感谢。
今日的宴席不似昨日那般正式,不在殿中,而是摆设在了万寿园。
万寿园与万春园相邻,建造的时间比万春园早,金秋时节,万寿园中盛开着宫廷花匠用心培育的菊花,哪怕不是在草长莺飞的二月天,园中依然是花团锦簇万紫千红的景象,叫人看着就心情舒畅。
游园之后,待到众人在座中坐下来,在东狄使团的席位上,大棋士就站起了身,走到了殿中。
他这一来,众人心中就升起一个念头:“还来?”
而昨日在宴席之后就密谈过的君臣二人则是想道:“果然来了。”
大棋士看上去还没有将昨日的事情忘在脑后,这令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更加冷硬。
他来到离成元帝的座位还有七八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恭敬地向成元帝行了一礼:“陛下,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成元帝做出一副不知他出来是要做什么的样子,笑眯眯地开口道:“夏先生有何事?但说无妨。”
大棋士放下手,站直了身,望着成元帝淡声道:“在下自三岁上开始学棋,于此道上钻研多年,虽棋力尚不及家父十分之一,但在东狄境内却是同境无敌手,更被封为大棋士,由此入仕。此次容嫣公主带使团来大周,在下请求跟随,其实也是怀着想要来大周一寻敌手的心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调转目光在这宴席中的北周群臣身上扫过,其中一些昨日就在花园中被他打败的,同他目光相触,都露出怒色来。
而像是宁王、镇国大将军,在目光与他相处的时候却是神色淡然。
大棋士收回目光,再次对成元帝拱手道:“昨日在听戏的间隙中,在下已经在花园中同陛下的臣子对弈过一番,未寻到敌手,心中实在是觉得可惜。陛下手下俊杰众多,像欧阳大人就令在下十分佩服,不知大周可还有擅长棋艺者,可与在下一战?”
此话一出,昨日被他挑衅过的那些大臣们就更是生气了。
昨天那样毫不留情,把他们个个都打瘸了也就算了,今天竟然在陛下面前,他还要这样光明正大地再来挑衅一次?真以为他们个个都像他一样,有个棋圣爹,把下棋当成毕生的事业来专注吗?
而且见他这样说完之后,目光就落在被他点到名的欧阳大人身上,显然是在等着欧阳大人去应战。
真是的,昨日那样输了之后,今天就要从这里来找回场子吗?
众人又跟着看向欧阳昭明。
可是他们这位欧阳大人,揣测圣意他在行,搜刮钱财他也在行,但是没听说过他在棋艺上面也有钻研的。
不过经过昨日那样一场绝地反杀,他们对欧阳昭明都有种莫名的信心。
此刻看着他就忍不住都想:万一呢?万一欧阳大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大棋士呢?
宝意今日的位置在三哥身旁,说到下棋,她所认识的人当中于此道上最有造诣、最有钻研的,就是三哥了。
她回想着上一世关于三哥的那些信息,想着他若是去接这大棋士的挑战,有没有三分胜算。
想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相关的信息,她索性就直接问坐在身旁的本尊了:“三哥。”
“嗯?”听见妹妹的声音,谢易行调转目光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宝意小声道:“你若是去迎战这东狄的大棋士,能赢吗?”
谢易行的表情看上去像是有些失笑。
他对宝意说:“三哥都不知道,原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这么高大。”
宝意心想,你这样深藏不露,上辈子在那样的情境下,以那样的身体接管了宁王府,都可以支撑下来,现在下棋赢个东狄大棋士有什么可奇怪的?
谢嘉诩在旁听见了弟弟跟妹妹的交谈,也沉声道:“易行,你这些年日日钻研棋局,还能跟空闻大师那样的棋艺高手切磋,便上去同他一战,也叫他们知道我们大周不是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