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ICU,方若宁见医生收起手电筒和听诊器,而另一边坐着的霍凌霄一动不动,她整个人突然如坠冰窖,浑身止不住战栗。
“凌霄……”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男人身边去的,她冰凉的手指落在男人肩上,视线沉痛地盯着被医生缓缓盖上白布的霍老爷子,心痛到无法呼吸。
霍凌霄没有落泪,但脸上失去了血色,整个人笼罩在悲痛之中,一手抬起搭在妻子的手背上,凝重颤抖的视线望着被白布盖上的老人,低沉宣告:“爷爷走了……”
“凌霄!”方若宁沉痛一声,半蹲在他面前,双手紧紧抱着他。
医生朝他们鞠了一躬,沉重地道:“霍先生,老爷子已经安详离世,请节哀顺变。”顿了顿,又道,“老爷子身前签订了遗体捐赠协议,按照协议,等老爷子……”
“我明白,放心吧,我们会尽快办理完遗体交接的相关手续。”没等医生说完,霍凌霄淡淡打断,继而一手拍了拍怀里的妻子,“走吧,先去打电话通知家里。”
方若宁起身,知道他心里很难受,可身为长子长孙,他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办,即便是伤心也没工夫。
病房外,霍凌霄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通知家人老爷子去世的消息。
因为老人家生前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按照协议规定,他的遗体稍后将移交给相关机构经过特殊处理后用做医学试验,在此之前,霍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得赶过来见见老爷子最后一面。
四月的天,夜凉如水,方若宁纵然穿着厚外套,这会儿站在走廊里也觉得寒凉彻骨。
老爷子从中风入院到去世,半个多月的时间,算来也是福气,不用继续忍受病痛的折磨,自己受罪的同时,也折磨着晚辈们。
如今解脱,算是福祉。
亲人离世的悲痛,方若宁很小就体会到了,母亲去世时,她已经清楚地明白生老病死是什么概念。她还记得,她跪在床边嚎啕大哭,让妈妈醒来,再抱抱她,再看看她。可不管她哭得多么伤心,伏地不起,涕泪横流,妈妈躺在那里就是一动不动,再也不会起来,再也不会睁眼,再也不会说话,更不会抱抱她。
哭是人类的本能。高兴时可以哭,愤怒时可以哭,伤心时也能哭,疼痛时更可以哭,可不知为什么,当我们走着走着,长大成人了,却似乎连这项哭的本能都忘记了。
怕别人嘲笑,怕别人觉得自己软弱,甚至连自己都觉得哭是一件很丢人的事,那当我们伤心时,疼痛时,该怎么办呢?
方若宁看着那道背转过去依然在打电话的身影,还是那么伟岸,那么挺拔,屹立如山,好像感觉不到悲痛,体会不到伤心,可她明白,不是感觉不到,体会不到,只是他不愿流露在人前,强行压抑在心底深处。
她失去亲人时
,还可以无所畏惧毫无形象地崩溃大哭,可他又能怎么办呢?纵然伤心欲绝,他还要挑起这整个家族的重担,将刚强、勇敢、有担当的一面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是他这样坚毅如钢铁般的大丈夫!方若宁泪眼朦胧,见他打完电话后站在那一片漆黑的窗前,久久没有转身,尽管她很想很想上前去,紧紧抱着他,可她还是原地僵着没动。
就让他倔强地坚强着吧,或许对着夜色比对着她,能让他心里更好受一点,她希望男人能在别人看不到的黑暗中,夜色里,流露出心里的悲痛。
霍家上上下下十多口人很快陆续赶到医院,这些只是在海城工作的晚辈,其余那些,有在外地工作的,有在军营服役的,甚至还有在国外的。
不过,这个时候,也全都接到了讣告,即便是赶不回来见老爷子最后一面,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参加追悼会。
病房里,沉痛悲哀的哭声渐渐传来,方若宁呆在走廊里默默垂泪,见霍凌霄在接电话,她也没去打扰,只是静静陪在一边。
好一会儿,应该是紧急需要安排的全都安排好了,霍凌霄放下手机转身过来,才看到一直站在身后不远处,紧紧盯着他面露忧心的妻子。
两人目光对上,男人猩红幽深的眼眸藏着些许湿意,下颌上滋生的胡茬使得他英俊刚毅的脸庞多了几分颓废之色,看着更加令人心疼。
方若宁走上前,握着他的手,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道:“爷爷的后事,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你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