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柳也赶紧往旁边扯话题,“……若说这宫里性子最冰清玉洁、却也有些高有些冷的,那便首屈一指是庄妃娘娘了。兴许主子是与庄妃娘娘姐妹情深,时常相聚在一处,这便耳濡目染之间的,也将庄妃娘娘的性子给过了些儿来。”
廿廿听了便也忍不住笑,“庄妃姐姐这会子必定耳朵根子发热呢,她必定要在宫里啐,是谁在嚼她的舌头根子呢……”
月柳赶紧吐了吐舌,朝虚空里拜拜,“庄妃娘娘饶了奴才,奴才不是故意的。”
廿廿虽说笑着,却还是出了会儿神。
“……你们说,会不会我这几年来将太多的心思放在绵恺和绵忻身上,这便对皇上不够关心了啊?”
“不会吧!”月柳赶忙道,“主子何时不将皇上摆在第一位了啊?便是为了三阿哥、四阿哥费心,可是主子最关心的还是皇上啊!”
廿廿这才微微一笑,“那就好。”
这一日的北海阅冰技之后,皇上又连续多日,赴瀛台等处再阅看冰技。
今年的冰是冻得好,可是雪却有些少了。虽说冰与雪同源,可是来年开春儿更能干系到农田大地里头墒情的,却更多是雪,冰有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
故此尽管皇上连续多日、多次阅看冰技,却也还是特别命两位成年的皇子绵宁与绵恺,分别赴大高殿、万善殿两处祈雪。
这还是绵恺作为皇子,头一回正式地代皇上向上天行祈礼,故此廿廿也十分郑重其事,亲自将绵恺叫到面前来,盯着他将所有的礼数全都走了一遍,没有差错了才放心放他回去。
廿廿又嘱咐佛拉娜和九慧两个,待得绵恺回家去,也要看着他勤加练习。
此外,廿廿还将二弟和世泰叫到面前来,亲自嘱咐和世泰陪着绵恺赴万善殿之后,一定要小心协助着绵恺,千万不可出半点差池去。
也幸亏有和世泰身为绵恺的谙达,这便能时常跟在绵恺身边儿,才能叫廿廿安心些。
交代完了,廿廿却还是格外瞧出来,和世泰有些心事沉沉的模样。
廿廿垂眸想了想,便也猜出两分来——毕竟和世泰刚刚被任命为总管内务府大臣,那身为官长的,无论内务府里出了什么事儿,也总得要跟着吃点挂烙儿去。
前几天皇上才将盛住在万年吉地工程里头闹出漏水和亏空等的事儿给处置完,又惩治了内务府几个办事的官员,和世泰身为总管内务府大臣,便是刚上任,也得跟着一并受罚。
廿廿听见的动静是,和世泰是跟着一起降三级留任。
廿廿便轻轻笑笑,柔声劝慰兄弟,“……怎么,刚走马上任总管内务府大臣,就得先跟着一起吃挂烙儿、降级留任,心下憋屈不是?”
“可这也就是官场的规矩,你想头上戴多大的乌纱帽,你就也得扛起相应的责任来。这总管内务府大臣自是无人不敬的,可是但凡内务府出事,不论大事小情,你也总得跟着一并受罚才是。“
“便你再是刚刚上任,那又怎么着?在其位谋其职,你已经在这个差事上,那你就得跟着一起吃这个挂烙儿……你若熬受不住,也简单,你尽可以向皇上请辞了去。”
和世泰面上也是一红一白的,随即终究还是乐了,“叫姐姐这一顿骂,可将我给骂醒了。原本我这心下当真是有些委屈的,毕竟都是那盛住犯下的大罪,便叫他兄弟孟住给扛着去呀,凭什么叫我也跟着吃挂烙儿去?我又不是他们家的兄弟……”
廿廿便含笑,“你虽不是他们家的兄弟,可谁让你也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呢。你便是从这事儿上得些警醒,时刻提醒着自己别再走上那盛住的老路去,那这回的事儿,你就没白经历一场,这点子挂烙儿便吃得值当。”
“再说……内务府因是管着天家的家务事儿的,故此历任总管内务府大臣,几乎全都是内廷主位们的兄弟子侄。从前的金简、缊布父子两个,是淑嘉皇贵妃家的;盛住就更不用说了。如今的英和,则是先帝爷瑞贵人的兄弟;其他如苏楞额,那也是星楼的族人啊,而星楼如今是二阿哥的侧福晋,更是皇长孙生母啊。”
廿廿抬眸,静静望住弟弟,“如今我身为中宫,而你又是我兄弟,那你就必定要担起总管内务府大臣的担子来。从前叫你轻省几年,不过是因为你年轻,不忍叫你早早就尝了这里头的甘苦去。如今你年岁也到了,是该扛起这个担子来了。既如此,那你早一天跟着吃挂烙儿,先把这滋味儿尝过了、尝透了,那你以后便不会被这个所累了。”
和世泰心下也是微微一警,越发清醒下来。
他们家虽说有兄弟三人,可是大哥早早就身故了,三弟则还年幼,故此如今能扛起这差事的便也唯有他一人。他纵然有时候儿也觉着累,不喜欢这官场的人心纠葛,可是他责无旁贷。否则,难道要将这些担子都推给阿玛去么?
阿玛的性子更为散淡,如今肩上扛着内大臣、礼部尚书、鸿胪寺等一串差事去,已经够老人家受的了。他不能再叫阿玛为难。
和世泰想着想着,却忍不住轻声地笑了,“姐姐你说,从前多少外戚都是争权夺利,生怕自家不受重用;可是咱们家呢,姐姐自己这些年就没争过什么,阿玛和我则更恨不得肩上的差事越少越好。”
廿廿听着也觉有趣儿,不由得含笑道,“还不是‘赖’皇上?都说天子们都不爱重用外戚,可是皇上都不用咱们自己争,便事先将这些重担一样一样儿地全塞到咱们家人怀里了,想不要都不成。“
“既然都已经被塞了这么多重担了,咱们自己哪儿还值当必须另外要争什么去了?”
和世泰含笑静默了一会子,还是深吸口气,凝注廿廿,“这都是皇上的恩典……阿玛和我虽偶尔也有些心下疲惫,不过我们也绝不负皇上的重托,更要替姐姐撑起来。”
廿廿含笑轻抚弟弟的手臂,“阿玛和你的性子,我又岂有不知道的?你们都是不爱尔虞我诈的,这朝堂之事难免叫你们觉着憋屈。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儿,你们可别瞒着我,尽管进来与我说说。”
“我啊,终究在这宫里这些年了,心里能扛住的事儿自比阿玛和你多些,我便好歹能替你们开解开解。”
和世泰含笑点头,“姐姐放心。”
他带着笑容,告退转身向外。留给姐姐一个释然、轻快的背影,可是实际走出姐姐宫门来,他还是站住,面上的笑容都垂落下来。
实则这些天来他和阿玛所经历的事儿,又何止是方才所说的那一桩?
可是他却不想都说出来,徒然叫姐姐跟着着急上火了去。
和世泰回到家,他妻子库雅拉氏正着急地等着他。见他回来,忙将才两岁的四妞搁下,起身迎出来,“二爷回来了?可见了皇后主子不曾?我阿玛的事儿……二爷可替我求了皇后主子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