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方才平静下来,廿廿拨开额上被汗湿的发丝。
皇上是因为起銮在即,这些日子便有些贪婪了去,总叫她事后得好一顿喘去。
两人静静地并肩躺着,手捏着手。
“……皇上这回怎么没叫绵宁随驾同去?既是祭拜祖陵,自是有皇子在畔才更好些。”廿廿忍不住轻声问。
皇帝捏了捏她的手,“爷走了,这回要出关北上,走得比之前都远,若留你一人儿在京里,爷怎么能放下心来啊?”
廿廿心下一暖,鼻尖儿便有些发酸,不过极快地便克制住了,只轻声道,“没事儿。皇上放心去就是。”
皇帝翻过身来,侧躺着,面朝着廿廿,“爷知道你有多聪明,多冷静,可是今年不同往年,你毕竟刚诞下绵忻来……你这会子身子还没全复元呢,又要分大半的心思在孩子身上,若再将所有的担子都压给你去,爷如何能忍心。”
“绵宁如今大了,有他在京中伴着你些儿,爷这才能心下安稳些去。等过几年绵恺也长大了,到时候儿就更好了。”
廿廿叫皇上这些话说得,心下已是软得提不起个儿来,这便依偎进皇上怀中去,伸臂抱着皇上的身子,“……可是皇上一个嫔妃、皇子都不带,就孤身一人前去拜谒祖陵,列祖列宗们若怪罪了呢?”
皇帝垂首亲亲廿廿的小嘴,“有爷呢,爷什么扛不住?”
这日绵恺散学回来,先来给廿廿请安,兼看他的四弟。
往日绵恺一来,那简直是天下皆知,整个储秀宫内外都是他扑腾出来的动静儿。也幸亏绵忻这孩子竟是个极为平和的,明明这么小呢,却一次都没绵恺给吓哭过。
今儿绵恺来,马马虎虎地给廿廿请完了安,这便一头就扎绵忻那屋去了,抱着绵忻玩儿,兄弟两个咿咿呀呀地说话。
廿廿远远瞧着,不由得歪头看绵恺的谙达太监九慧,“……他今儿这是怎么了?”
月柳闻声也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却没看出来什么呀,三阿哥分明还是满脸的笑,正逗着四阿哥呢啊。
倒是九慧赶紧双膝跪倒,心下却是欣慰地叹了口气——还是母子连心,皇后主子是给瞧出来了。
九慧便尽量轻描淡写道,“皇后主子安心,三阿哥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书房里头念书的事儿罢了。”
廿廿叹了口气,“怎么说啊,背书没背下来,还是射箭射得不好,挨了师傅罚了?”
九慧缓缓道,“……都不是。自打四阿哥下生,三阿哥见天儿念叨他当了哥哥了,这便得给四阿哥打个样儿,故此他这些日子来在书房念书可用心了呢!”
廿廿“扑哧儿”就乐了,“他是怕来日等绵忻也进了书房念书的时候儿,听说他三哥的种种故事吧?”
九慧努力笑了笑,“三阿哥也说,自不能叫四阿哥如他一般淘气去。”
廿廿便又叹口气,“说今儿的事儿。”
九慧低低垂下头去,“三阿哥今儿又换了位师傅……”
廿廿便一拍桌子,“看看,这是又把师傅给气跑一位,是不是?”
九慧赶忙道,“不是不是,皇后主子千万莫误会。”
廿廿盯着他,“还不快说么?”
九慧这才碰头谢罪之后,将今儿的事儿给说了:原来是绵恺原来的师傅玉麟被皇上挑选了改任吏部侍郎去了。故此皇上才另外给绵恺又换了位师傅——秦承业。
说起来这位秦承业还颇有些故事:这位是状元秦大士之子,自己参加科举之后,原本也是状元;只是因为先帝爷觉着乾隆朝还没有高中三元的,这便将原本该第十名的另一人给改点了状元,将秦承业放到二甲第一名去了。
秦承业的经历,与当年的赵翼,几乎是一模一样儿。
只是虽说没有被点状元,没能完成父子状元的佳话,但是无论是先帝爷,还是皇上,对秦承业的才学还都是极为看重的。故此当年便挑了秦承业来给绵宁当师傅。
有了皇上这样的重视,且秦承业有教导绵宁的现成儿经验,故此秦承业被挑选为绵恺的师傅,自然是十分合适。
廿廿便不解了,“既然是换成这样一位好师傅,绵恺他这么不高兴作甚?怎么着,难道是秦师傅平素规矩严,绵恺怕了?”
九慧便叹口气道,“回皇后主子,三阿哥虽说性子活泼,可是却也是尊师重道的。故此换成秦师傅,三阿哥心下是高兴的。只是可惜,这秦师傅才换了一天,就又被皇上给撤了。”
廿廿也是一惊,“这话儿是怎么说的?”
九慧忙道,“奴才当年也是跟着皇上在上书房里伺候的,故此对于上书房的旧例倒也略知一二……上书房里因教导的都是皇子皇孙,故此师傅们但凡被派给了哪位皇子的差事,都要上折子向皇上谢恩,以感谢天子对他们的信任。”
廿廿点头,“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九慧小心地望一眼廿廿,“于是秦师傅也上折子谢恩了……不光是秦师傅,朱圭大人作为上书房总师傅,也跟着一起上折子谢恩了。”
廿廿微微蹙眉,“朱圭大人?他这是何必?不过秦师傅上折子谢恩,却也都是旧例之中。”
九慧便深深地“唉”了一声儿,“就是这回事。故此皇上先恼了朱圭大人,叱责朱圭大人不懂事了。”
“而秦师傅他……也办了糊涂事。他在谢恩的折子里一个劲儿地说‘恭膺宠命,侍课三阿哥,仰答高厚于万一’……可是秦师傅却忘了,当年他给二阿哥当师傅的时候儿,却压根儿就没上过谢恩的折子去。”
听到这儿,廿廿心下才是一个激灵。
朱圭是什么身份,如今是什么年纪了;这秦承业也是如此,今年也都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这两位老臣都是先帝爷和皇上极为看重之臣……今儿竟因为绵恺的功课之事,一起办了糊涂事!
他们这两位老臣啊,在这事儿上透露出来的心思,自然是看重绵恺,而看轻了绵宁去!
——这内里的缘故还能是什么呢,自然是因为绵恺乃是她所出,而绵宁的额娘孝淑皇后崩逝多年,且那盛住刚刚出了事儿。
大臣们如今只认她所出的皇子为嫡,却点点地轻忽绵宁去了。若是年轻大臣,不知轻重倒还罢了。可这两位老臣竟也如此,恐怕便要影响朝堂的风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