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紧紧闭着眼,可是眼前却都是皇后那看似宽和平静,实则却暗藏杀机的凝视。
耳边,回荡着的都是皇上旨意中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四阿哥系朕登极后,皇后诞生之子。臣工等抒忱展庆,理所当然……”
还有皇上为四阿哥所赐的名字——绵忻。
忻,是欣喜,是得意;更是心下积压久矣的阴霾被巨斧辟开,豁然重见开朗之意……这样的欢喜,带着石破天惊的意味,足见皇上心下的狂喜之盛。
她的八公主,她这一场十月怀胎,算是都白白辜负了。
“星溪啊……”她扬声呼唤。
星溪从外头进来,将隔扇门重又带严,轻声问,“主子有何吩咐?”
自从上回她叫星溪掌嘴之后,星溪便有些打怵,见了她也是怯怯的,有些儿比不上从前的亲近去了。
她在漆黑的夜色中,借着外头一点子星月之光,定定凝视着星溪。
“我知道你心下一直气不过,不明白我为何要让你掌嘴。”
星溪忙道,“奴才不敢……”
如嫔叹口气,“还能是什么呢,我那会子都是心下堵住了一口气,这便想起来你曾经说过的一句糊涂话——你说什么我生皇子,皇后生公主的话呢?后来想想,这话可有多蠢!”
星溪一怔,随即会意,赶忙跪倒请罪。
她不但说错了,而且正好儿给说反了!那时候儿的如嫔刚诞下公主来,能不心下烦乱么!
如嫔轻叹口气,伸手抚抚星溪的面颊,“我现在才问,自然是晚了——可是也请你原谅我。你总该明白,这一个月来我并不好过。”
星溪登时哽咽,用力点头,“奴才明白……”
如嫔抬眸望着窗外的夜空,“当年我阿玛病重的时候儿,我额娘也是才临盆不久。我额娘急火攻心,却还要受我哥哥嫂子的气……那一下子,我额娘都好悬没挺过来,结果一下子就回了奶去……”
“这般想来,我倒是比我额娘更坚强些的。这一个月来虽然不容易,可是我还是好好儿地挺过来了。”
如嫔收回目光来,落在星溪的脸上,“我心下明白,这都是你们的功劳。若没有你们陪伴着我,我在这一个月里早就完了。”
星溪忙道,“不会的!”
如嫔便又叹口气,“星溪啊,你说咱们是不是该离开储秀宫了?那咱们又该寻个什么由头,向皇后娘娘请求才好呢?”
星溪一怔,一时也被问住。
如嫔便和缓地道,“终究才满月,一切还不急。不过我还是要靠你们帮我记着这事儿,想办法早早搬出去单住才好。”
如嫔眼中闪出光芒来,“如今我是嫔位了,我能独居一宫,至少也能做主一宫了!若挪出储秀宫去,那你就是我那宫中的掌事儿女子了!”
这样的许诺,让星溪的心中也不由得火热了起来。
进宫为官女子,所能走到的最高的高度,便也不过如此了吧?
星溪忙道,“主子的心愿就是奴才的心愿,奴才便从今儿就留意着,瞧瞧有没有好法子去!”
四月,皇上谒陵归来,又亲自主持科举殿试,钦定甲第。
紧接着皇上赴圜丘行常雩礼,忙完这些事便又安排着今年秋闲之时,亲诣盛京,拜谒祖陵之事。
皇上在旨意中明白说下:皇后及内廷妃嫔阿哥等,俱不必随往。
廿廿今年刚产子,自不便这么迢迢远路地折腾,况且皇上远行,一向需要她坐镇京中。皇上传旨下来,她自不惊讶。
倒是叫那些原本颇有些摩拳擦掌的失望了去——皇上不带着皇后去,便也后宫嫔妃谁都不带了。
不仅后宫嫔妃都不带着,便连皇子也不带着了。绵恺和绵忻都小,不便这般远行倒也罢了,可是还有那么大个儿的二阿哥绵宁在那明摆着呢,皇上竟然也不叫去了。
皇上这旨意,叫前朝后宫,尤其是后宫,颇为的惊异。
如嫔得了信儿,倒没有太大的震动。终究她跟皇后一样,都是刚生养完,自不便远行,更何况是往关外北边儿去。
她并不在意的另外一个缘故是,她更在乎皇上的另外一件事儿。
这回去谒陵,皇上特地去了五公主园寝赐奠。
——从前皇上这些年前去谒陵,都没特地去过公主的园寝赐奠。今年这算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因五公主在皇上登极之前已经夭折了,故此后宫上下的除了皇上潜邸的那几位老人儿之外,旁人压根儿就都没见过这位五公主去。故此皇上去不去五公主的园寝赐奠,对她们都没半点影响去,她们也并不关心。
只是如嫔却忍不住有些格外地留了神。
许是她自己个儿刚诞育了公主的缘故吧,便总觉得皇上早不去公主园寝赐奠,晚不去公主园寝赐奠,偏偏赶上今年这个时候儿去了,这当间儿怕总有些什么牵连似的。
她便头一回对这位五公主开始生出了些儿好奇来。
只是想要知道五公主的旧事,就只能去跟皇上潜邸里出来的老人儿打听。可是潜邸老人儿里头,如今除了皇后,就是諴妃和吉嫔,这几位都不是能随便打听的人。
如嫔便想到了荣常在去。
只是这会子荣常在跟安常在一起住景仁宫,上头有淳嫔压着,这个人便不是那么的容易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