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的话到了嘴边儿,却终究还是咽回去了,避重就轻道,“毕竟那明安只是皇后母家大宗公爷,跟皇后娘娘是堂房的亲戚,又不是她亲兄弟,伤不到皇后什么去。”
华妃不愿多说,往后靠了靠,“你回去歇着吧。”
淳嫔告退出去,华妃想了想,吩咐星镞,“去,将四公主请过来。”
四公主虽说已经搬过来跟着华妃一起住,可是因为当年的过结,两人之间还颇有些别别扭扭的。华妃寻常不召四公主过来,四公主也不主动来请安。
星镞去传话回来了好一阵子,四公主这才姗姗来迟。
华妃瞧着四公主那不情不愿行礼的模样,心下也是冷笑。再尊贵的固伦公主,也在宫里没多少日子了,等下嫁出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如宫里这样的好日子了。那额驸家是什么爵位,她那公爹又是个什么货色,必定够四公主喝一壶的。
还是华妃先开口,“……你嫂子也有日子没进宫来给我请安了,如今我便是想见她一面儿,都不容易。”
四公主眼睛望着别处,“我嫂子不是在给她阿玛守孝呢么,再说还有十七婶子的孝呢,她自进不来。”
“再说……我嫂子也不是总见不着啊。上回三姐出嫁,我阿玛办冰嬉大典,我嫂子也来了啊。是廿廿您自己个儿没去,也不是我嫂子不来见您。”
华妃忍住,缓缓笑笑,“不管是因为什么吧,我心下总归是惦记着她呢。我刚得了个信儿,跟我没什么干系,可是我琢磨着她怕是关心的。可我现在又见不着她,便托给你吧,你去见见她,将这话儿传给她。”
四公主微微眯了眯眼,“什么事儿啊?您不妨先说说。不过我也不知道我嫂子是否当真如你所说的,当真关心这事儿。我当晚辈的,不过是因为你这么吩咐了,我这便跑一趟腿儿罢了。”
华妃轻轻一哂,“公主这话还没说全,你尽管可以再说一句:叫我不必指望着她会因为这事儿谢我。”
四公主倔强地倒没否认,“嗯”了声儿,“总归我只是传话,旁的事儿什么都不做准儿。”
“成啊。”华妃目光浅浅上扬,“如今我这身子骨儿,你跟我一起住着,你也该知道。我又能指望什么呢,我不过就是念着一把子旧情。我自己没有儿孙的福分,年纪大了便喜欢孩子,这便自顾自地忍不住去关心他们一家子去罢了。”
四公主极快地白了华妃一眼,并未作声。
华妃也觉讪讪的,这便将明安的事儿说了出来。
四公主也是一皱眉头,心下嘀咕:这明安怎么又出事儿了!
华妃静静地看着四公主,“你跟你嫂子说,这次皇上虽说只是呵斥了明公爷,却并未降罪,你嫂子要是觉着这不是个大事儿,那才当真是大事要临头了……”
“以我这些年伺候皇上的经验,我总归比你们这些小辈儿还经得多些、看得透彻些——皇上是当真恼了。”
“如今朝廷军费消耗巨大,几乎每个月都要往西边儿发银子,一发就是几十万两啊……这么消耗着,皇上最恨的是什么?不是杀人越货,而就是朝中大臣还一门心思想着中饱私囊!”
“皇上这回不发落明安,不是就饶了明安了。我倒觉着啊,皇上是预备着一起算总账呢……终究明安承继的是布彦达赉的差事,布彦达赉这不是还没满周年呢么,皇上暂且压着火儿,忍着呢。故此你嫂子若是现在想辙,或许还来得及;可是若等到过了年,那可就一切都难说了。”
四公主静静地看了华妃好几眼,这才点头,“嗯,我今儿午后就过去。”
四公主后晌到的撷芳殿,将这话与舒舒说了。
舒舒先前听见明安并未因此治罪,只是被皇上当了个反面儿的靶子来警告群臣,倒松了口气。
四公主瞧着她嫂子,这才将华妃后头的那段话给说了。
舒舒果然神色一紧,“华妃她,当真这么说的?”
四公主点了点头,“我跟她有当年的过结,她不会真心对我好,我也不至于要信她;可是你跟她之间倒没有这些旧事,我瞧着她也是真想卖你个好儿……她指望着你和我哥呢。”
舒舒哼了一声,“……公主既不待见她,我自没的要与她亲近去。”
四公主摇摇头,“说什么亲近呢,这后宫里,谁跟谁是真心亲近?除了生身额娘、手足兄妹之外,什么都是靠不住的。谁跟谁近,不过都是互相利用罢了。”
“嫂子也不妨这么使唤她去。好歹她在妃位,在宫里的资历比皇后还长,且住在后宫里,至少消息总比阿哥所这边灵通。再说她年岁渐渐大了,身子骨儿也不好,嫂子使唤她几年之后,便也不必给她什么甜头去了,我瞧着她是等不到……”
舒舒眯了眯眼,“公主说的有理。”
四公主起身,“大舅的事儿干系到我哥哥,明安的事儿又干系到嫂子你,这两个人两件事儿若一起发作起来,我阿玛说不定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来。总归——万万不能伤到我哥哥在阿玛心中的地位去才好。”
“我就先回去了。我住在后宫里,进出都有记档,后宫的档每日都要报到皇后那去,我总逃不过的……我若耽搁久了,难免叫她起疑。”
舒舒攥住手指,深深闭了闭眼,“她便知道了又怎样!她现在可算得意了!”
四公主走后,舒舒一直陷在思绪里。
她现在需要有人帮衬着,可是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找谁去!
她一直等到绵宁回来,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将事儿委婉地跟绵宁说了。
“……阿哥爷,我明大哥哥如今处境堪忧,阿哥爷您不能不帮衬帮衬他。”
绵宁一听,便陡然挑眉,“你好糊涂!汗阿玛最恨大臣言利,且舅父的事儿刚出,我若这会子为了明公爷去找汗阿玛求情,汗阿玛自会以为我实际上是为了舅父!”
“一旦汗阿玛认定如此,那就算我能帮上明公爷,可是却要害了舅父去!”
舒舒闭了闭眼,“那,我该怎么办?”
绵宁盯了舒舒一眼,继而缓缓垂下眼去,“……这个明安,我也觉着他为人甚为糊涂!尤其是赴任步军统领一年以来,几乎每个月都要出事,每个月都要被汗阿玛下旨叱责、议处!”
“这样的亲戚,帮衬不了你,反倒是你的累赘。甚至,有他这样的子孙,都是你祖宗的蒙羞……我倒觉着,你从此与他远了吧。总归岳父已经不在了,你在母家也该少了牵挂去。”
舒舒的心“砰砰”跳得急了,“……我是可以不在乎明大哥哥!可是我母家,还有我那年幼的弟弟啊!弟弟虽承袭了阿玛的子爵,可终究还是个孩子,凡事还都要仰仗着明大哥哥帮衬着!”
绵宁静静看着她,“既是如此,你非要帮他的话,那就自己想辙去。不过记住,别打我的名号,别动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