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大的心结,终究是明白自己不过是半路才到皇贵妃主子跟前伺候的,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从小与主子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的。
况且她是明公爷从十六房的家生子里头挑的,凭皇贵妃主子与十六房的不睦,她起先到主子跟前伺候,主子对她也是不无防备的。
便如她跟星桂摆在一起的时候儿,主子倒更愿意派星桂的差事。后来愈演愈烈,但凡要紧的事,主子都是交给星桂去做的!
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星桂是主子额娘母家那边儿选来的,主子显然与外祖那边儿的情分更深些,倒不喜欢她这个从十六房送过去的陪嫁的家下女子了。
这感觉,就跟当初四全在她面前抱怨,说主子更信任四喜,而不信任他一样。
明明是一起来当差的,明明是一样的全心全意,可是主子的态度就是有差别,就是厚彼薄此……天长日久下来,什么样的能不心寒了去?
星楣越想越难受,这便泪珠儿断了线似的,串不成个儿了。
舒舒也是叹了口气,轻轻道,“其实……我也觉着皇贵妃额娘,好像有点儿太狠心了。”
星楣一震,抬眸望向舒舒。
舒舒红了脸,赶紧摆手道,“我终是刚进宫,也不知道宫里的情形,经历的事情终究就那么几件,故此这念头来得有些没头没尾的。只是我心里那么一想,姐姐你也别往心里去。”
舒舒说着叹口气,抬头望了望天空,“你知道么,就在孝淑皇后额娘最后的那日子,皇贵妃额娘到孝淑皇后额娘宫里去,隔着窗子说了什么话去……”
“皇贵妃额娘的话里话外啊,都是说孝淑皇后额娘再没机会见着春来树绿,她还故意说要往孝淑皇后额娘的寝殿里搬些花花草草来……”
星楣微微蹙眉,“孝淑皇后那人……格格是进宫晚,又因是格格的婆母,故此格格不知道罢了。”
舒舒笑笑点点头,“也是,其实我自己何尝就不心狠呢?谁让我们都是钮祜禄氏,都是狼家的女孩儿?既然是狼,那便但凡碍着自己的、敢挑战自己的,便都毫不留情罢了。”
“所以说啊,皇贵妃额娘是天性心狠,与我们所有狼家的女孩儿都一样。便是她家房头矮,她表面上看起来更柔软温和些,可是她的内心里,是跟我们一样一样儿的。”
舒舒静静瞟一眼星楣,“只要心狠起来,只要打定了主意,便管你是谁,都绝不留情。”
舒舒的话,星楣自然从小到大都是感同身受。
十六房大宗果毅公家的格格,个个儿都有男人般的手腕和果决。要不,十六房的格格们就也不会出了那么多位成功的皇后、贵妃、王爷福晋们了。
比较失败的,只是顺妃和诚嫔两位。
虽说这二位当年没能得着乾隆爷的真心,而且后来都是争宠失败,死得都有些不明不白……可是她们当年却敢作敢当,便是死了也不后悔。
所以星楣知道,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女孩儿一旦打定了主意,会是个什么样儿。
星楣的泪已是干了,她这会子连眼泪都落不下来了,只能呆呆地坐着。
“……这么说,若是将来主子叫我出宫,我便是与主子怎么求,怕都是没用的了吧?”
舒舒静静望着星楣,倒是缓缓地笑了,“其实皇贵妃额娘宫里的人,在出不出宫这事儿上,也还是有特例的。”
“嗯?”星楣有点转不过弯儿来。
舒舒叹口气,“四全啊。他不是也不受皇贵妃额娘的器重,皇贵妃额娘也颇有想将他撵出去的意思么?可是你瞧他如今啊,是我所儿里的首领太监了呢。我所儿里的大事小情,都交给他管着。”
仿佛听见了舒舒的话,花影一转,四全笑眯眯地走进来,含笑望着星楣,“福晋主子十分信重我,去了福晋主子身边儿,我倒比从前自在了不知多少,再也不用想着四喜了。”
四全笑吟吟地凝着星楣,“……更何况你跟福晋主子是从小儿的情分呢,我哪儿敢比。”
舒舒笑着拍拍星楣的手,“姐姐既不想出宫,便是将来皇贵妃额娘令姐姐出宫,姐姐也不用烦忧。自有我呢,我好歹是二阿哥的嫡福晋,我自会去皇贵妃额娘跟前要了姐姐过来,到我身边儿来就是。”
“我打小儿受段妈妈看顾,原本与姐姐就情同姐妹一般,我自乐得一辈子与姐姐在宫中相伴呢。”
星楣有些轻颤起来,是紧张,可是何尝不是兴奋?
她仰头紧紧望住舒舒,“格格当真肯收留奴才?便是有奴才不得不出宫的那天,格格也肯去要了奴才来?”
舒舒含笑点头,“怎么不肯呢?放眼整个宫里,还有谁比你跟我的情分更深去?我不护着你,又要护着谁?”
星楣欢喜得便又要落泪。
舒舒赶忙给揽住,笑着用帕子堵住星楣的眼,“姐姐千万再别落泪了,没的回头倒叫皇贵妃额娘看了,心下不得劲儿。我今儿就是与姐姐交个底,叫姐姐心下能落到实处,便从此别再为此事忧心了就是。”
在外头耽搁的时辰不短了,舒舒亲自送星楣到御花园门口。
星楣千恩万谢,舒舒倒是含笑道,“这会子皇贵妃额娘正倚重姐姐,可没说叫姐姐出宫呢。况且姐姐不是还没足二十五岁去么?故此啊,姐姐这会子可不好在皇贵妃跟前,或者皇贵妃额娘宫里任何人面前说起这话儿来。”
“要不,皇贵妃额娘还不得以为,我这个当儿媳妇的要跟婆母抢人去用了不是?她心下原本就对咱们家有些芥蒂,回头再因此而生分了,倒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