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悄然闭上眼——这事儿果然难办。
廿廿伸手向皇帝的腰带去。
倒是皇帝轻叹一声,伸手按住,“小妮子,现在可不是时候儿……”
廿廿登时红了脸,却抓住了一个荷包,向后退开一步,却是不撒手。
“哎呀,皇上!您给想哪儿去了?妾身不过是想跟您讨个荷包罢了!”
皇帝也是微微一怔,随即脸颊也跟着微红。
“咳咳,难道真的是爷会错意了?那爷……倒有点失望了呢。”
廿廿红着脸,着急地跺脚,“爷,那也等天黑了去。”
此时这娇嗔害羞的,才合该是二十二岁的年轻女子啊。
皇帝含笑点头,知道她这些日子来,跟他一样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她要统率六宫,还要在太上皇面前尽孝,还要抚育幼子,当真是难为她了。
皇帝伸手循着那荷包的穗子,攥住了她的手去。
“你要这个做什么,嗯?你若想要,针线上那些妇人们,什么样儿的给你赶制不出来?爷身上带着的这些都旧了。”
廿廿这才收起娇嗔来,静静抬眸,“妾身不是给自己讨的,妾身是想讨两个,赏人用去。”
皇上赏荷包不稀奇,大节小节的,皇上给前朝后宫的恩赏都装在荷包里。
可是荷包跟荷包却终究不一样,若是皇上能解下自己腰上带的、自己平日里真用过的半旧荷包赏下去的,那才是至高的恩赏。
皇帝听了,便不由得眯眼打量廿廿,“你……琢磨什么呢,嗯?”
廿廿知道瞒不过皇帝去,便笑了,“爷,我想叫四喜替我看看公主去,顺带着也想给听雨姑姑送些衣料子。可是我转念一想,公主府里、和珅大人府上什么好的没有呢,我这点子心思怕是轻了。”
“我便忖着,若能加一对皇上用的荷包去,那我的衣料子什么的,反倒可以省下了。”
皇帝便倏然挑眉。
皇上一向是性子谨慎的,这会子神情却挡不住,可见皇上心下对和珅的厌恶。
廿廿捉着皇帝的手轻轻摇了摇,“……我当年将牙青从外头捡回来的时候,家里人认出是狼,怎么都不准我养,就是怕我有朝一日养狼为患,反被狼噬。”
皇帝也是点头,“可不。狼不比狗,不是人人都有本事驾驭得了。”
廿廿仰头,静静凝视皇帝,“可是爷也看见了,牙青对我又是如何?爷,我便知道这世上豢养之术,不在于所养的是狼还是狗,而是关键要看主子可有驾驭的本事。”
“倘若法子得当,即便是狼,也可以忠诚如狗;而反过来说,就算是驯服的狗,若是主子的法子不管用,便是狗也是咬人的,被狂犬咬伤同样是要害命的。”
皇帝微微一震,眯起的眼睛里渐渐褪去了笑谑,只剩下认真的清光。
廿廿便垂首轻轻笑道,“我看了内务府的档册,知道现如今内务府大臣里,为首的就是和珅。修缮乾清宫和交泰殿,内务府责无旁贷,这原本就是和珅的分内事。”
“而从前朝来说,和珅是领班军机大臣,那工部的事,那自然也是他的本分。”
“况且从这些年来他所办的差事里,最擅长的便也正是这些事关财务之事。那置办材料的差事,兴许前朝、内务府,所有的大臣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人得力。”
廿廿伸手轻抚皇帝手背跳起的青筋,“我知道皇上的心思,如今朝中不可一人坐大。可是现下这修缮乾清宫的大事摆在眼前,除了他,没人能办得更好。”
“皇上,如今汗阿玛都八十七岁了,难道皇上当真忍心让太上皇也如当年的圣祖康熙爷一般,要苦等十八年,才能看见乾清宫修成么?皇上便是为了太上皇着想,眼下和珅这个人也还值得用。”
皇帝轻轻闭起眼,“……你说得对,爷岂有不知?故此,爷这几个月来轮番重用吴省钦、吴省兰两兄弟。一个授了左副都御史,一个授了工部侍郎。”
“可是……和珅是什么人,你跟我一样清楚。我若将重修乾清宫的工程全都交到他手里,焉知他不会趁机从中贪腐、中饱私囊去?”
廿廿静静听着,“……内务府大臣里,不是还有大舅爷盛住么?既然大舅爷与和珅一起办这差事,爷便叫大舅爷盯紧了就是。倘若和珅敢从中渔利,大舅爷正可顺势搜集和珅罪证就是。”
“从前那些年是太上皇在位期间,和珅的罪证不好拿,更已经时过境迁无从坐实;那眼前这件事,倘若真的能拿到他的罪证,那就是最新鲜、最热乎的。而且,此时的事又不涉及太上皇老人家当年去,皇上拿捏起来,自更无后顾之忧。”
“总归这个差事,他办得好了,能叫乾清宫和交泰殿早日修成,能叫太上皇安心;他若办得不好,便也正好记了他的账去……皇上两边都是只赚不赔。”
皇帝静静眯眼,紧紧握住了廿廿的手。
先蚕坛。
在行亲蚕礼之前,还有三天的斋戒。倒叫那些内外命妇们,颇有些寂寞。
夜晚小聚,颖妃年纪大了,早早歇息了,不参与。
諴妃一向是安静的性子,这便也避开了。
这便只有莹嫔为首,带着几位皇子皇孙福晋们一处坐着说话儿。
虽说是各家福晋,可是终究是钮祜禄氏弘毅公家的人多,莹嫔这么放眼望出去,绵宁阿哥福晋、绵偲阿哥福晋、绵庆阿哥福晋……个个儿都是钮祜禄氏。
莹嫔便叹了口气,“今年皇贵妃娘娘中宫身份已定,本该是她该来亲自主持亲蚕礼。可惜了,都赖去年那一场大火烧毁了交泰殿,倒叫中宫采桑之礼无法进行,她还因此自请回避今年的亲蚕礼去。”
在场的皇子皇孙福晋们,都是刚刚在坤宁宫前见识过太上皇的那番话的。
交泰殿虽毁,坤宁宫犹存,太上皇话里话外除了维护皇上之外,就是维护这个继位中宫的。故此便谁也没敢说话。
莹嫔见无人吱声,便又叹口气去,“乾清宫化为灰烬,那‘正大光明’匾就也烧没了。倒不知道那匾额后头的金匣可有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