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二阿哥绵宁从尚书房散学回来,先进嫡福晋房里请安,便是不用星桂在门口儿等着,绵宁也还是自己跑进了廿廿的房里来,逗着七格格玩儿。
廿廿便问,“睿亲王家的几位哥儿,可都跟你一处上学?”
绵宁含笑道,“睿亲王家如今有兄弟四个都在上学。小额娘问的是哪一个?”
廿廿想了想,“他们兄弟四个里头,谁跟你最好?”
绵宁道:“那就是他们家老二禧恩。禧恩比儿子小两岁,平素总在一起骑马射箭。”
廿廿点头,“禧恩是睿亲王家哪位福晋出的?”
绵宁道,“是睿亲王家格格李佳氏所出。”
“哦……”廿廿倒有一点点儿失望。
廿廿问睿亲王家的事,就是因为睿亲王的嫡福晋正是傅恒的女儿、福康安的姐妹。
福康安此时父母皆不在了,姐姐也不在了,那自家的这位姑奶奶便也能约束他一二去。
绵宁静静凝视廿廿,“小额娘别失望。小额娘想要做什么呢,儿子去帮小额娘办了就是!”
廿廿含笑道,“我是想知道,睿亲王家在尚书房念书这四位哥儿里,有哪位是嫡福晋富察氏所出?”
绵宁虽不知小额娘为什么问这个,便也含笑道,“老大宝恩、老四端恩是嫡出;中间儿的老二和老三,分别是两位格格的庶出。”
廿廿细问之下才知道,睿亲王家的老大宝恩已经十七岁了,不宜往内廷里来;老四端恩虚龄六岁,是刚刚儿才进尚书房念书。
廿廿沉吟了一下儿。虽说端恩年纪小了点儿,但是好歹是富察氏嫡福晋的亲生儿子,倒方便传话儿。
廿廿便叫绵宁设法带端恩进来玩儿。
总归先看看这孩子是否早慧吧,若不行,再想旁的法子去。
也该着老天帮忙,倒叫廿廿从绵宁嘴里得知,原来睿亲王淳颖还有一位新娶的侧福晋,也是钮祜禄氏!
廿廿便忖着,即便端恩太小,不便传话,或许来日可以辗转请诸位睿亲王家的侧福晋进内一叙。
不想这个虚龄才六岁,刚刚到上学的年纪的小孩儿,倒给了廿廿一个惊喜去。
这个孩子聪明伶俐不说,相貌生得也好。
廿廿知道当年九爷傅恒就曾经是一枚玉雕般的美男子,这端恩是傅恒的外孙子,都说男孩儿像母,这便隐约颇有几分当年九爷傅恒的风采去了。
廿廿将话儿挑了简单的教给端恩,叫端恩回家晨昏定省的时候儿,对他额娘说去。
结果小孩儿只将话听过一遍,便一个字儿不落地在廿廿面前背诵了出来,并且奶声奶气地说,“您放心,我回家后,一定趁着独个儿与额娘在一处的时候儿,说给额娘听去。”
“哎哟,”廿廿喜欢的哟,赶紧将端恩拉过来,亲手给剥了个果子去,“端哥儿,你怎么知道要这么着呀?”
端恩左右看了一眼,静静地说,“因为……这事儿是有关我舅父。舅父与额娘的事儿,自是额娘母家的私事,便不必叫家里旁的人听见。”
等端恩走了,廿廿还喜欢得直嘀咕,“真可惜这哥儿也是宗室贵胄,要不我将来非将七妞嫁给个这样的阿哥去不行……”
都是周氏笑道,“虽说咱们七格格还小,又都是皇家自家血脉,必定没有这一说了;可是格格怎么忘了,格格自家还有两位妹妹呢?”
廿廿便也是微微一震,自此倒留了个心眼儿去了。
不管怎么样,这兜兜转转的,她也总归不希望福康安出事。
一来他是大功臣,于国有功;二来他更是七公主两小无猜的玩伴,还曾经是她婆母令懿皇贵妃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听说就连福康安的小名儿“麒麟保”都是婆母令懿皇贵妃给取的。
虽说自家阿哥爷从小就因为七公主的缘故,很是不喜欢麒麟保,但是廿廿却当知道福康安给他唯一长大承认的儿子取名“德麟”的时候儿,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儿去。
——福康安还是没忘了自己小名“麒麟保”的故事,那便是还没忘了令懿皇贵妃和七公主的情分去啊。
这便为了婆母和七公主的情分,以及福康安的功劳上,她还是愿意委婉地提醒一下福康安的,也算替婆母和七公主,尽自己最后一份心意吧。
夜晚十五阿哥回来,因时辰早已经晚了,这便没进嫡福晋的正房,而是直接步入了廿廿的西厢房来。
廿廿看了一天的孩子,说不困是假的,这便也还是歪在炕上,手肘撑着条枕,也还是昏昏欲睡了。
十五阿哥进来,看见的是灯烛高燃之下,一个俏生生的人儿这般睡倒的模样儿。
十五阿哥含笑凑过来,现在香腮上偷了一记,趁着她醒转,便顺势伸臂将她报了个满怀。
“……要不要爷找两根棍儿给撑着啊?”
十五阿哥用手撑着廿廿的眼皮,真是既心疼,又忍不住乐。
究竟还是个小人儿呢,便是当了额娘,也还只是十几岁的小丫头。
这个年纪就叫她里里外外承担这么多去,当真叫他心下也是不忍。
十五阿哥伸臂将她抱起来,搁在膝上,对嘴儿亲了一个。
“……咱们七妞也大了,你尽可交给嬷嬷们去,没的非要自己每日里不错眼珠儿地亲自看着,倒叫自己都耗尽了精神去。”
“嬷嬷们都是可靠之人,你尽可放心。”
廿廿笑了。
只是,却不肯说话。
终究是第一个孩子啊,便是每日里不错眼珠儿地盯着,都感觉看不够;都感觉尚且放心不下,唯恐有什么闪失去呢。
若是离了眼睛,那就更放心不下了。
十五阿哥看她不说话,心下却又何尝不明白。他只得攥着她的小手,按在心口,“……你放心,她们不敢!如今你进门也有几年了,爷对你的情分,她们自都慢慢能看出来了。”
“若有谁敢将心思动到咱们七妞的身上,那便也是自绝于爷了!不管是谁,都别怪爷跟她恩断情绝去!”
廿廿的眼睛不觉模糊了。
阿哥爷的话,她明白,也相信。
阿哥爷的话,她相信嫡福晋也更能明白。
要不嫡福晋怎么会拖着病体,好些年都不去圆明园了,今年还特地不顾车马劳顿,挪过去避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