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他想象当中的那么悲伤?
注意到季榆的视线,许清容偏了偏头,很快就明白过来对方在奇怪什么。
“确实……没有预料当中的那么难过呢,”说起这个,许清容就连自己,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大概是因为……”他想了想,才继续说了下去,“她在最后,是心满意足地走的吧?”
而不是像她先前所说的那样,白白耗费大量的时间在那张不大的病床上,日复一日地忍受着无休止的疼痛的折磨,苟延残喘地走完自己人生的最后一段路程。
那个人甚至事先给自己安排好了后事——墓地的选址,葬礼的安排,还有一些其他琐碎的事情。
看来那时候,对方不愿意让他跟着,并不仅仅是担心官司的事情,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呢。
想到这里,许清容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你知道吗?”他侧过头,看向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某个小东西,眉眼间满是温和的笑意,“她甚至专程去请了一个她以前最喜欢的乐队,来替她演奏。”
那是陪伴了她一整个青春的一支队伍,里头的人甚至已经有几个早就改了行,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说服那些人的。
“我想,那一定是个有趣的葬礼。”仅属于那个人的、独一无二的葬礼。
听着许清容温声说着和自己的母亲有关的事情,季榆的心中少有地生出了些许迷茫的情绪来。他有些不确定,和原本剧情当中的命运比起来,对于那个他只见过两次面的女人来说,究竟哪一种结局,才更为美好。
看着许清容微微上扬的嘴角,季榆突然就有点弄不清,这个困惑,究竟是属于他所扮演的这个“季榆”,还是内里那个对所有的事情,都不甚在意的他自己。
“……你今天会走吗?”忽地想起了什么,许清容开口问身边的小东西。
要知道,之前的那两次,这个家伙可都是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
就算知道对方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总归还是有点伤人的。
被许清容打断了思绪,季榆愣了愣,才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
即使被人喜欢上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大事,但是一想到自个儿还要回去面对那个好像要把自己给整个儿地吃掉的家伙,季榆的心里就不可抑制地……有点怂。
天知道他在那样的情况下跑掉,对方会气成什么样子。
一点儿都不想回度一方那里,去亲身体验一下某种男人不可言说的怒火,季榆看了看眼前一脸温柔的许清容,暗暗地坚定了在外面多待一阵的心情。
……当然,也只是多待一段时间而已,到了最后,他还是得回去的。
想到那辆把他撞得秃了一块的车,季榆的尾巴尖无意识地勾了勾。
他在有些事情上确实是迟钝了一点,但如果连这些东西,都看不出不对劲来,那就真的是蠢了。
季榆知道,度一方前一阵子就已经开始着手,让人去调查这件事了,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有任何的进展。
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也不明白该怎样把人给揪出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陪在度一方的身边,免得对方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弄得他还得花费大把的力气,去找对方的转世。
尾巴尖略微翘了翘,季榆表示,他心里头关心的,真的只有这一点而已!
不过……这些事情,都还是等他回去之后再考虑吧。
乖乖地跳上了许清容的手掌,季榆觉得,他需要给他和度一方一些用来冷静的时间……尤其是度一方!
直觉性地预感到,如果自己现在就回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季榆一脸惬意地在许清容给自己准备的小枕头上打了个滚。
歪着脑袋盯着床边弯着双唇看着自己的许清容看了一会儿,季榆忍不住怀疑对方早就准备好了这东西,就等着自己过来睡了。
要不然,这玩意儿的尺寸,怎么会这么合适?
没能看出季榆心里在想些什么,许清容看了看窗外已经亮起来了的天色,开口说道:“我去洗个澡,你先睡一会儿。”可话才刚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出声,“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实在是有点担心,等自己洗完澡出来,床上就又没了某个小家伙的身影——就算刚才对方表示了今天会留下来的意思,可他还是有点不安心。
季榆闻言,赶紧摇了摇头,把自己拒绝的意思表示得无比明显,生怕对方弄错了自己的想法。
好不容易才从度一方的身边溜了出来,他可不想在许清容这里,还得被按着再洗一次澡。
深切地感受到了某个妖怪的不情愿,许清容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拿了衣服之后,就走进了卫生间。
好在直到他从里面出来,再躺下小小地睡了一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小家伙,依旧好端端地窝在身边的小枕头上。注意到他的视线的时候,对方还朝他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
在看到眼前的景象的那一刹那,心中涌出的那股难以言说的满足感,让许清容不由地笑出声来。
他还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是这样容易满足的人。
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上的时间,许清容伸出手指,戳了戳看起来睡得比他还要香的某个小东西,笑着问道:“我前一阵子新做了一种糕点,要尝尝吗?”
哪怕这个小家伙再怎么喜欢吃草莓慕斯,每一回都只吃那么一样东西,总是有那么一点单调了,不是吗?
对于许清容的这个提议,季榆当然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连忙双眼发亮地点了点头。
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他都好久没有吃到这个人做的东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些眼光的加成,季榆就是觉得,其他地方的那些点心,就算名气再大,评价再高,都比不上许清容做的更合他的胃口。
许清容见状,轻声地笑了一下,就起身去折腾这不知道还算不算早点的东西了。
作为一个不仅将做点心当做工作,还将其当□□好的人,许清容家里的工具虽说没有店里头那么齐全,但倒腾一些不那么复杂的东西,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有不少新口味的东西,都是他在家里闲着没事的时候,自己尝试出来的。
从冰箱里拿出自己需要的材料,许清容没花上多少时间,就把这些东西都处理好了。
小心地将手里的东西倒入准备在边上的模具当中,放入烤箱,许清容转过头,看了看正昂着头,眼巴巴地等着自己投食的小东西,许清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几分。
多了这么一个小家伙,就连只有他一个人的家中,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冷清起来了。
视线在烤箱上定好的时间上扫过,许清容习惯性地把手伸入上衣的口袋里,想要拿出手机来打发一下时间,却蓦地想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看了已经溜到了客厅的桌子上翘首以盼的某条蛇一眼,略微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既然这个小家伙之前能够和他通过短信交流,那么对方显然得有一部手机。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么一条光溜溜的蛇,能够把这种东西藏在哪里。
——总不能跟某些电影里面那样,凭借着自己消化能力超级强的胃,直接把手机吞进肚子里,等需要用的时候,再吐出来吧?
从通讯录里面,拉出某个自己无比熟悉的号码,许清容又不放心地往边上避了避,确定从季榆的角度,没法看到自己之后,才按下了拨号键。
然而,许清容预想之中的铃声,并没有在自家的客厅里面响起,在一阵轻柔的女声过后,他拨出去的这个电话,竟然被接通了。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个没有设置名称的号码,度一方的眉梢不由地挑了挑。
就算不去查看自己手机里的通讯录,他也能猜到这会儿手机的另一头的人是谁。
“喂?”随手滑动了接听键,度一方把手机凑到了耳边。
自家的小妖怪被他吓得翘家出走了,他总得把对方的东西给收好,要不然他可不知道到时候得拿什么去讨好对方。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然而,度一方等了好半天,也没能等到另一边的人说话,忍不住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许清容?”
难不成是他猜错了,这其实只是个不知道哪个无聊的人打来的骚扰电话?
这么想着,度一方拿起被自己放在边上的手机,翻看起存着的号码来。
这种由一长串数字组成的东西,除非必要,他从来都不会去记。
“……度一方?”听到手机里传来的熟悉的声音,许清容不由地有点发愣。
如果刚才的一个字,他还不能确定对方的身份的话,现在对方连他的名字都喊了出来,他当然不可能再弄错。
只是……这不是这会儿正待在他的客厅里的那个小家伙的号码吗?为什么这下会是度一方接电话?
下意识地拿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所拨出的数字,确定自己没有在拨号的时候弄错之后,许清容面上的困惑又浓郁了几分。
“是我,”有点闹不明白为什么许清容的语气听起来会那么奇怪,度一方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有事?”
自己在意的人刚刚跑出去,他此刻的心情实在是算不上有多好,但考虑到许清容刚经历的事情,他又不可能把气撒到对方的头上去。
只不过,这个家伙,一大清早地给季榆发短信也就算了,这种时候居然还给季榆打电话?
把自己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给扔到一边,度一方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某个家伙的招人之后,默默地决定,以后他还是注意把许清容和自家的小妖怪隔开距离好了。
反正这会儿那个家伙也应该知道,他和许清容之间是不可能的了,也就没有理由再去像以前一样,那么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了吧?
还有点没从眼前的状况当中回过神来,许清容条件反射地张开口,就想给出否定的答案,但他陡地意识到了什么,把到了嘴边的话一转,变成了毫不相干的内容:“季榆在吗?”
“他还没起,”侧头瞄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床铺,度一方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
“不用这么麻烦,”许清容闻言笑了笑,继续说道,“等他醒了,我再打过来吧。”
既然许清容都这么说了,度一方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好。”
短短的一个字,落在了许清容的耳中,却让他有种连呼吸都停滞了的感觉。
——度一方没有否认,这个号码属于季榆的事实。
就仿佛是一条线,将之前所有的事情都给串联了起来,许清容突然就觉得,他之前想不通的那些事情,都有了足够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一条蛇能够拿到影帝特殊的签名,为什么度一方会对他怀有莫名其妙的戒备,为什么他的妈妈要特意叮嘱他让季榆一块儿过来,为什么某个人从来都只用度一方的手机联系他,为什么……他总是不自觉地将那个人,和一条蛇联系在一起。
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许清容还是没觉得胸口那震惊的情绪减少多少。
无论自以为做足了多么充分的心理准备,在真的面对一些事情的事情,没有人能够真的保持平静。
扶着灶台的边缘,许清容不停地回想着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这个时候回头去看,他就会发现,有多少或直接或间接地指向这个答案的线索,可当时他却只以为这些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烤箱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混杂着奶油和水果的香甜气息从其中飘了出来,有种说不上来的醉人。
盯着烤箱里那个不大的碟子看了好一会儿,许清容才总算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从里面拿出新烤好的东西,转身走出了厨房。
还没等许清容走到自己面前,季榆就闻到了对方手上的东西传来的味道,那双发亮的眼睛,就差没把“垂涎欲滴”几个字,给写在里面了,身后的那条尾巴,也摇得跟狗尾巴似的。
要不是亲眼见到,许清容绝对不会相信,这天底下居然还会有哪条蛇,是这样摇尾巴的。
……或许也不应该说是蛇?
悄悄地瞄了一眼仰着脸盯着自己手里的点心的某个家伙,许清容努力地把对方和自己印象当中的“妖怪”两个字联系起来。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急吼吼地凑上来,在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点心上咬了一口,结果被烫得直吐舌头的小东西,许清容觉得,这是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先等等,”有点好笑地替季榆倒了一杯冰水,许清容都有点不知道该为眼前的这个家伙,是一个妖怪而感到震惊,还是该为对方居然是一个妖怪而震惊,“我还没切呢。”
拿出专门的用具,把碟子里那和水果派长得有点像的东西给切成小块,推到季榆的面前,许清容在桌子边坐下来,看着对方喜滋滋地啃着点心的样子,双唇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如果这个小东西能够化为人形的话,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只不过,他要是想把对方拐到手,想必也不是那么容易。
想到度一方之前,对他表现出来的那份戒备,许清容轻轻地叹了口气。
倘若这个小妖怪,真的已经和度一方在一起了……他要不要动手去把人抢过来呢?
虽然他的确对度一方没有什么恶感,甚至还十分感激对方先前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可感情这种东西,从来都不能用这些东西去衡量。
更何况……如果那两人真的交往了的话,度一方就用不着像之前那样,生怕季榆对他生出什么好感来了吧?
在季榆奋力地啃完了面前的一块糕点之后,许清容适时地把另一块推了过去,一双微微弯起的眸子当中,满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
这个小家伙的胃口好像比他预想中的要大很多,他是不是应该再去给对方多做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