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炎玦坐在案前阅卷,沐子央站在旁边,因为无聊,有点发困。
她懒洋洋地环顾一眼内书房,接着又将视线调转到师父的方向。
也不知道是否今日的阳光特别和煦的缘故,竟把专注做事的师父,照得与往常不同。
斜阳倾射,金辉如尘,将师父轮廓分明的眉眼,映衬得犹如冠玉。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忽然萦绕在她的心头。
似喜、似悲、似恍然醒悟,更似不可置信的凄迷,沐子央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凝望师父的侧脸。
这是她生平头一遭,领略到何谓不可求的怅然。
他们师徒相处的日子是那么长,可她以前却从未有过同样的想法。
沐子央胸口一滞,看着师父坚毅傲然的脸庞,只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她剎那间的意乱情迷而已。
炎玦察觉到沐子央在看着自己,他抬眼一看,便与茫然的她四目相对。
他问道:“怎么了?”
沐子央低下头,轻声回答:“没事,师父。”
因为接触师父的目光,霎那间她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体都麻木了。
其实她一直知道,师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对师父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过去混乱不明的记忆,一点一点地从脑海里浮现出来,她记得自己是怎么在师父的怀里颤抖,她又是如何咬了师父的手,将他咬得鲜血淋漓。
在寺庙的那一夜,她有多么靠近师父,几乎与他耳鬓厮磨。
每一回,她陷于危难时,都是师父救了她,若没有师父,她必定无法活到现在。
沐子央不曾觉得如此悲哀,她宁愿自己从未有过这么龌龊的心思。
原来再深的师徒之情,也敌不过心绪变质的一瞬间。
情动以后,她便无法正视师父,对他的感情,更不如以往的纯粹。
开始不过是窗外一道醉人的斜阳,无意燃起星星之火,接着却用了他对她八年的关爱当燃料,熊熊地燃烧起来,彷佛大火燎原,让她无力阻挡。
沐子央垂下眼眸,努力压抑自己,不使心中失落之情,有机会被师父发现。
炎玦见她神色有异,先是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收了目光,淡声问道:“阿央,你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自从用噬骨冥剑,使出阵法后,沐子央的寒症倒好像落了病根,即便他这段时间,有空便帮她疏气治疗,都不能让她完全好转。
炎玦心知,玄阳真气才是逼出阴气最合适的方法,可如今东方朔谦对沐子央的感情,已不同于以往。
单凭他日日遣唯一的女弟子过来无量宫,说要探望沐子央的病况,便能得知他尚未断了对她的心思。
炎玦自然是回绝的,别说是琉光泽离宫来的人,即便是那里送来的东西,他都不会让沐子央接触到。
法华门内的弟子,修得皆是清静无为之道,岂能容许他们毫无规矩可言的东海门,随意过来招惹。
色不迷人,人自迷,亏他东方朔谦空有千年仙身,干出来的事,却比人界一个寻常男子还不如。
炎玦绝无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被龙王扯进那种无聊的事情里,影响她道心的坚定。
他的阿央,最好永远待在他身边,当一个纯善的孩子。
别人对她无谓的想望,如同浮云,丝毫不能遮蔽她心中那片广阔的天空。
可炎玦为弟子百般思量,却没预料到,她第一个动情的对象,便是自己。
沐子央听到师父询问她身体情况,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
炎玦见她不说话,便径自执起她的手,替她诊脉。
沐子央紧张得手足无措,双颊飞起两道红晕,连呼息都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炎玦拧起眉心,看她一眼,“阿央,你的脉搏十分快,是不是有哪里觉得不对?”
沐子央深怕被师父发觉自己的心思,赶紧低下头道:“师父,没有,只是今天一早起来,阿央总感到有些喘。”
炎玦不疑有他,平静道:“你体内的阴气还未清除干净,还需再调理几日。”
沐子央咬了咬嘴唇,点头不语。
她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希望单独跟师父亲近好,还是不亲近好。
况且疏导真气时,她总是衣衫不整,跟师父的距离又是那么接近……
只要稍微有点自尊心的女子,都不愿在自己心悦的人面前,显得狼狈不堪。
她实在不想师父看到自己那副模样。
若是她在无量宫,也能像在冥殿时,自由自在地打扮就好了,她会请魅姬姐姐替自己盘起最美的发髻,穿上墨大哥给她张罗的漂亮衣裳。
师父肯定会觉得很惊艳,她变得与平常朴素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可不需半盏茶的功夫,她已明白,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师父见到她穿成那样,不当场劈死她才怪。
沐子央忍不住在心里自嘲道:“沐子央,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师父是何等人物,哪会因为你的穿著打扮,便对你生出不该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