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微微颔首,凉凉瞥向焦急不安的贾琏,等待着他的反应。
贾琏已无话可说,抬眼对上她老人家的眼神,在心里给自己摸了把冷汗,忙赔笑道:“都听老祖宗的。”
鱼儿听着他们谈完了,可怜巴巴望着贾母的眼睛道:“祖母,我想到外面看看。”
贾母心坎一软,眼神满是怜惜。
她摸了摸鱼儿的脑袋,理解地说道:“我可怜的玉儿,幼年健康时,因着年级太小没出过府。年纪大了一些,整个人却浑浑噩噩的,不方便出去。根本没看过外面的世界。琏儿你且推了今日的庶务,陪同玉儿去外头好好看看耍耍。”
老太太朝贾琏招了招手,将他唤到近前来。“你弟弟心如赤子,什么都不懂,到了外头多看顾着他些。这是你们今日的花用,玉儿看到了喜欢的,你尽管给他买就是。”
说着,鸳鸯抱着一个锦盒从里间缓缓出来。贾母从锦盒里取出一叠子银票,交予贾琏手中。
贾琏捏了你银票的厚度,眼睛蓦地一亮,满脸带笑地点头。“晓得了老祖宗。”这一叠得有几千两吧,即使他昧下了一部分,谅宝玉也不知道。
家里的母老虎管的紧,许久不曾到寻芳馆快活了。左右宝玉出门有小厮看护着,出不了事。不若趁此机会,去见见老相好。
接下来,以老太太为首的女眷们,以鱼儿外出的服饰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可怜的鱼儿进进出出不断地换装,几乎要累成了一条死鱼。
直到老太太与林黛玉都满意点头,他才终于活了过来。
穿着挑选好的服饰,鱼儿由丫鬟们精心装扮着,等到他满心欢喜地出门,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出了荣国府,鱼儿宛如贾琏的一条小尾巴,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小脑袋好奇地左张右张望,不时地对路上所见的种种投注目光。
鱼儿对外界的一切好奇的不得了,甚至连来往的行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贾琏偶然回头瞥见,鱼儿盯着街角嬉闹的孩童双目发光,瞬间无语。
出了小街小巷,便是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小厮茗烟和墨雨紧紧伴随在鱼儿左右,以免他看得太专注,一不小心被人撞到。
鱼儿闻到了食物飘来的香味,终于舍得从诸多新奇事物移开目光,两只眼睛粘在了街边的小吃摊上,一眨不眨。
贾琏停下了脚步,眼珠子转了转,流动狡黠的光芒。
他拍了拍鱼儿的肩膀,面上故作焦急。“宝玉,琏哥突然想起有件要事未办。你先到处逛逛,琏哥离开一段时间,很快就回来找你。”
说完,不等鱼儿作答,贾琏提着衣摆狂风似的就溜走了。
“琏二爷您先别急着走,老太太给的银钱可全在您身上呢,您好歹留一半下来呀!”茗烟与墨雨追了贾琏几步就丢了他的影踪,回头想找鱼儿商量着先回荣国府,不料一转身,周围哪里还要鱼儿的踪迹?
糟糕!走散了!
宝二爷没出过门,生门生路的,满京城除了自家人谁也不认识。走散了自个儿没法找到回家的路,万一人找不回来了,他们要如何和老太太交代?
两个小厮急得满头大汗,满大街到处找人。
无奈今日赶上市集,街道行人不是一般的多,两人翻找了半条街,依然没有发现鱼儿的影子,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刚才人挤人,鱼儿随着人流移动,一晃眼便来到了一处陌生的街头。
他站在一个小摊子旁边,沈腰潘鬓,霞明玉映。出色的外貌,立时吸引了路过所有人的目光。
小姑娘们悄悄打量着鱼儿,暗自羞红了脸。
暗处三两个纨绔盯着鱼儿亦是两眼发直,如若不是看着他的穿戴非富即贵,心有忌惮,想来已经忍不住上前调戏了。
“老祖宗饶命啊!别再打了!再打真的要出人命了!”
“孙儿知错了,以后不敢再犯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终于明白他爹挨打时是什么感受了,两个字“要命”!
他前边的还疼着呢,这时候后边的屁股也快开花了,前是痛,后也是痛,贾琏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如此,今日便不投机取巧去楼子里玩了。最后,女人没玩到,还让不知哪个黑心肝的伤了他的命根子,扫兴而归,回了家没等来妻子的关心安慰,反倒遭到了老太太的一顿猛打。
他悔啊!!
贾赦获知贾琏挨打,让人打断了兴致的恼怒瞬息消散。
“长辈教训晚辈是应该的,他老子从小就是被揍到大的,现在我老了,该他这个做儿子的替老子承受。你们都不许过去打扰老太太,让她老人家揍个尽兴。”
贾赦丢下一句话,背着手滚回了卧房,搂着小妾继续云雨。
贾琏的鬼哭狼嚎飘到了二房,刘姨娘从梦中惊醒,面色发白,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颤儿。“蛇!是不是蛇又来了!”
贾政刷的一下睁开眼睛,揪着身上的被子,警惕地盯着周围,随时准备着,一有变故拔腿就逃。
那场蛇鼠虫蚁大宴,着实令贾政与刘姨娘受惊不小,心里留下了深厚的阴影,一有个风吹草动,他们立即就草木皆兵。
床前伺候的下人,害怕极了贾政,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干巴巴地解释说:“二老爷,刘姨娘,没有蛇,是大房里的琏二爷挨老太太打了。”
至于为何会害怕贾政,这还要从蛇鼠事件说起。
他们联手将晕厥在蛇鼠窝里的贾政两人搬到了另一件空房,没想到一口气还没松下,便目睹了蛇鼠虫蚁如流水一般不间断地涌入新房间,拼命地往贾政头上爬,驱赶都驱赶不完。
直到下人们伺候贾政沐浴了十多次,那些个不断涌来的脏东西才彻底消失了。
于是下人们内心都认定了,是贾政身上究竟沾了脏东西,才有了那场蛇鼠之祸。
若非签了卖身契,生死由主人拿捏,他们何必怀揣着无边的恐惧,心惊胆战地来贾政床前伺候?
刘姨娘也后悔自己当年的不信鬼神之心,执意予贾政为妾,如今亲身经历了这一场灾祸,更是悔不当初。要不是知晓在这府里立足少不了贾政,她真巴不得抱着自己的孩儿离他远远的。
贾政可不知晓枕边人和下人们内心在想些什么,否则非得暴跳如雷不可。
他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恨恨望向鱼儿住处的方向。“那孽畜,都是那孽畜引来的祸端。否则,为何他的痴傻刚好了,我这个做老子的便受罪了。他为何还要活在世上?真想……真想一片一片撕碎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