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千山闻言大喜,亦是郑重地施礼道:“如此的话,那么鄙人便代表诸公感谢杨尚书的庇护。今后若有什么地方用得着的,尽管差遣便是,我等必定是义不容辞!”
“客气了,咱们无须分彼此!”杨博等的便是这个话,却又是认真地叮嘱道:“倒是你那里,今九边已经多了很多姓林的眼线,切不可掉以轻心!”
“我等行事定然会小心谨慎!”范千山当即许诺地道。
在扬州失利后,虽然在炒作旧盐引中损失惨重,但他在山西还是有不少资本。前年回到山西发展,悄悄地跟蒙古那边从事一些贸易往来,倒是慢慢地恢复了一些元气。
杨博对范千山这个人还是比较放心,喝了一口茶水又是闲聊道:“范兄,你是精于商贾之道。依你之见,林若愚集京城士子之智慧,此次能否解决这个顽疾?”
“惟约兄,这困扰着历代户部尚书的难题,他自己都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便寄望于京城士子,此举犹是缘木而求鱼也!”范千山是晋商的佼佼者,当即便是发表言论道。
杨博听着范千山亦是这个观点,心里不由得安定了不少,便是放下茶盏道:“确实是如此,如果真的这般容易解决,那么便不会困扰至今!”
正是这时,一个身影穿过洁白月色的庭院,径直来到了客厅之中。
“爹,孩子下衙回来了!”身穿六品官服的杨俊民显得满脸疲态地来到堂中,规规矩矩地对杨博施礼道。
自从户部换了一个新尚书后,户部十三司郎中被施予极大的压力,每一项工作都被林晧然设定了固定的时间。
十三司郎中为了按时完成手头的事务,自然是要压榨下面的员外郎、主事和胥吏更努力干活,故而时常出现了加班加点的现象。
前阵子福建司因为一个关系户胥吏将兴化府的夏粮数目统计得比全省还多,令到福建夏粮总数竟然比往年多上一倍。
在意识到出现重大差错后,整个福建司不得不通宵达旦地找出其中的问题,而那个关系户当即被福建司郎中踢出户部。
杨俊民之所以到这个时点才下衙归来,却不是其中出了什么差错,而是他的父亲弄巧成拙了。
他被父亲动用关系安排到十三司地位最高的江浙司,只是现在江浙司反而成为事务最繁重的部司,这阵子加班到现在是家常便饭之事,每天都宛如是在打仗般。
杨博的眉头微微地蹙起,却是正色地询问道:“俊民,你要不要调到刑部或吏部?”
他本来有心让儿子在户部这条线上发展,好将来能谋得户部尚书一职。只是造化弄人,偏偏林晧然出任了户部尚书,自己的儿子无疑是处于水深火热中。
看着儿子每天疲倦的模样,作为父亲心里亦是不好受,已然是想要动用关系将儿子调出户部,省得儿子天天被林晧然穿小鞋。
“爹,你无须挂心,孩子现在在江浙司很好,正堂大人并没有针对于我!”杨俊民面对着如此善意,却是坚定地摇头道。
从碌碌无为的三年,到现在却是分外地感到踏实。虽然他现在比以前工作辛苦很多,但却清楚自己是做着什么事情,亦是痛并快乐着。
至于林晧然那边并没有因为他是兵部尚书杨博的儿子而穿小鞋,但亦没有因为他是杨博的儿子亦多加照顾,反倒让他更觉得自己就是杨俊民,算是走出了父亲的阴影。
杨博其实不是第一次征求儿子的意见,只是听着他还是坚持留在户部江浙司,亦是没有继续多劝,这终究是儿子所选的路。
他的心底亦是希望儿子能够坚持,好将来将儿子运作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便是进行打听道:“他最近有什么大动作?”
范千山一直在旁边聆听,知道这个“他”指的是何人,这时亦是好奇地望向了满脸疲态的杨俊民。
“针对征收欠粮一事,今日正堂定了一个初案,临近下衙时分还让我们进行了部议!”杨俊民犹豫了一下,便是老实地说道。
范千山如同孔明再世般,当即侃侃而谈地道:“呵呵……杨公子,这征收欠粮之事,户部无非就是着令地方官员加强征税手段,但敢于逃税又有几个是善茬,亦是于事无补之举。昔日的户部尚书贾应春提出以税收成绩论地方官员升迁,倒是一个比较有效的策略,但这无疑需要几年时间才能见一些效果。林若愚则是聪明的话,大抵会搬用此策!”
“范世叔,林正堂并没有用搬用此策!”杨俊民听着范千山的这个评论和猜测,脸色显得肃然地摇头道。
知子莫若父,杨博当即看出了一些端倪,便是正色地询问道:“俊民,林若愚莫非拿出了什么可行之策?”
“爹,是的!”杨俊民扭头望向老爹,显得郑重地点头道。
范千山看着杨俊民如此表态,却是困惑地道:“咦?怎么可能有可行之策?”
“爹,您请看!”杨俊民借着职务之便抄录了一份,本就打算给老爹过目,这个时候亦是从袖中取了出来,恭敬地递了给杨博道。
杨博看着儿子如此煞费其事,便是郑重地打开纸张,借着烛光认真地看了起来。
客厅的烛光熊熊地燃烧,时而受到夜风的吹拂摇曳一下,时而发出轻微的噼啪的声响,只是这里却安静异常。
管家原本想要进来通禀有客来访,只是见到自家老爷如此罕见地专注于一事,则是选择站在外面,却不敢进来打扰。
杨俊民在旁边坐了下来,想着部议之时的惊叹之声,看着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现在还是感觉到事情有些不真实。
范千山伸长了脖子,特别是看着杨博脸色越来越凝重,更加好奇那张纸上的内容。只是他始终不明白,这个困惑上千年的财政难题,那个小子能拿出什么良策。
过了好一会,杨博的目光终于离开纸张,却是抬起头望向那轮已经爬上院墙的圆月,如同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感慨道:“此策一出,论今天下治国第一人,怕是非林文魁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