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杭哥儿十七了,该说亲了。杭哥儿也大了,不似柠哥儿一样书念得好,将来说不定能走仕途。杭哥儿这辈子,没大出息,就让他学着他大伯一样,做些生意也好。”柳三太太坐不住了,怕老太太不说,索性她直接说了,顺便还给苏氏递了个眼色,“这做生意,也得练练手,杭哥儿可什么都没有。”
那边,苏氏像是跟柳三太太说好了似的,立即说:“这不难啊,过两天,就给二爷一间铺子打理。二爷是老爷的亲侄儿,就算是先送他的大婚礼物,未尝不可。”
柳三太太连连点头:“对对,这样一来,杭哥儿有些事情做,也不至于成日出去鬼混了。”柳三太太看向苏氏的那双眼睛发光,“就是不知道,打算给杭哥儿哪间铺面?大伯那边,好说吗?”
柳三太太直接忽视了郭氏跟柳芙,只巴结着苏氏。
苏氏说:“那就西街的米铺吧?娘,您看如何?”
老太太刚准备说好,柳芙道:“西街的米铺?那米铺一年能赚几个钱啊。姨娘有做生意的头脑,爹爹也愿意带着你管这些,姨娘不会不知道吧?”
苏氏陡然一惊,望向柳芙,笑容僵得难看。
“芙姐儿,说什么呢?米铺一年好歹能赚个二三百两,怎么能说不赚钱。”
柳芙说:“要么不给,要给就给好的。奶奶,三婶儿,我看西街的那间果脯铺子不错,要不就给二堂兄这间铺面吧。”
“芙姐儿,你……你说真的?”
这果脯铺子到底多赚钱,连柳三太太都知道。不说开在别县的果脯铺子,单单是富阳的一间,一年的利润不会少于八百两纹银。
而西街的那间,是最老的一家,肯定最赚钱。
“当然是真的。”柳芙特别认真地说,“我之前一直没让爹爹答应,不是不想给二堂兄,是因为在想给哪间好。现在想好了,觉得就这西街的果脯铺子不错。”
柳三太太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站起来走到柳芙跟前:“芙姐儿,还是你贴心。你跟杭哥儿到底是兄妹,你是真正为杭哥儿好的。”
言外之意就是说,苏氏不怀好意。
柳芙索性好人做到底,又道:“既然二堂兄有,那大堂兄跟三堂弟的也不能少。否则的话,大哥哥跟柠哥儿,怕是要对爹爹有意见。柠哥儿念书好,肯定喜欢文房四宝,要不那间笔墨铺子就给柠哥儿吧。至于大哥,我看东街头的那间木材铺子正合适。”
柳芙说得轻巧,可旁边的苏氏,却是坐不住了。
柳芙送出去的这三间铺面,有两间是苏氏的。那笔墨铺子跟木材铺子,苏氏都安插了人的。
现在柳芙说送就送,等于是直接毁掉苏氏这些年的心血。苏氏气得牙齿打颤,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柳芙瞥了眼苏氏,似是这才想得起来似的:“姨娘觉得如何?”
她真是不明白了,真的就这么忍不住吗?明明知道隔壁屋还住着人呢,也敢这么肆无忌惮。
柳芙心想,果然,男人一个个都是表里不一的。白天的时候,衣裳齐整,个个都是人模狗样。一到了晚上,就都化身成饿狼。
这个时候贪吃,怎么不撑死你。
柳芙骂堂兄骂得入神,越骂越气愤,也就忘了身边还睡着顾晏。似是为了泄气般,她重重翻身,却正好蹭压在了顾晏身上。
前世和离后的那几年,她再没嫁人,晚上都是一个人睡觉的。一个人睡,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所以一不留神,就会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睡。
柳芙瞬间石化,再不敢动一下。顾晏依旧躺着,他是等着妻子自己主动挪开身子,等了会儿见人没反应,便伸手要将人推开。
顾晏手才碰到柳芙手腕,柳芙以为他就要扑倒自己了,立即惊得坐起。
“你你你你你,你别欺负我。”柳芙下意识喊出声来,之后才暗暗咬自己舌头。
本来可以装睡,插科打诨蒙混过去的,任他死缠烂打就是不配合的。现在倒是好,将矛盾摆到明处来,势必得争出一个结果了。
经柳芙这么一喊,隔壁屋的动静立即消失,真的是用“戛然而止”这个词来形容,也一点都不过分。
柳芙气得上火,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冲隔壁喊:“有本事继续啊。”
隔壁屋,死寂无声。
有一瞬的沉默坚持,而后,顾晏坐起来,伸手拿了火折子点了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柳芙有些不太明白他想做什么,拥着被子只往床里头躲,用一种非常可怜无助的眼神看着顾晏,她想博取点同情,让顾晏怜惜自己,从而一会儿造作的时候,可以尽量温柔些、轻一些,绵长缓进细水长流一些,而不是大刀阔斧横冲直撞。
可惜,顾晏看也没看她一眼,只自顾自下床开始穿衣裳。
柳芙见苗头不对劲,忙将身子朝他的方向蹭了蹭,讨好的问:“你要去哪儿?”
顾晏好似也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一边穿衣一边道:“睡不着,去外面转转。”
“外面那么冷,你去哪里转啊?”柳芙心里也知道自己刚刚做得有些不好,她不该喊出那样一句来,于是忙极力劝着说,“还是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可是要起来的。”
顾晏穿好了衣裳,立在床边,这才垂眸睇着妻子。
顾晏天生一张祸国殃民的脸,灯下看,就更好看了。不过,顾晏身上与身俱来带着一种贵气,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眉眼冷俊,眉间透着疏离。柳芙觉得,自己纵然离他很近,但却从来不觉得亲近。
柳芙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挪开目光道:“夜都深了,你在这里也没认识的人。现在出去干什么啊?我知道,你被大哥吵着了,但是他们现在已经没动静了,所以还是早点歇着吧。”
越说到后面,柳芙声音就越低。那种事情,她自然是羞于说出口来的……都怪大堂哥。
“你先睡吧。”顾晏有些心浮气躁,他承认,若不是竭力克制自己,刚刚的确有那么瞬间的冲动。
这个女人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一个。做夫妻时间虽不长,但是夫妻生活却算是频繁。她的好,他自然清楚明白。
不过,她不情愿,他也不强迫。
柳芙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谁都左右不了。所以,她也不再劝他别出去了,只娇滴滴问:“什么时候回来。”
“一会儿就回来。”顾晏丢下一句,转身便迈着长腿离开。
望着他高健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柳芙忽然觉得心好累。浑身都没了力气,重重倒下去,躺在床上。她在想着,往后跟顾晏,要如何相处才好。
院里也不是人人都睡了,苏氏的房里,还亮着灯。
村里就有郎中,柳重山早派人去请了。苏氏吊着一口气,郎中说若是这口气上不来,命就保不住,必须要拿至少上百年的人参来吊着才行。
上百年的人参,好在柳重河家里就有一颗,柳二太太立即让人去拿了。
苏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脖子上那道红印子,触目惊心。柳重山坐在床边,眉宇紧锁,沉默不吭声。
旁边,董绣春抱着弟弟柏哥儿,早哭得成了泪人儿。若是娘真的死了,往后的日子,她可该怎么过?弟弟是柳老爷的儿子,自然可以继续留在府上,可是她呢?
她不想再回董家了。
那个家那么穷,她早过够了那样的穷日子。而且娘当初做了丢人的事情,要是她再回去,家里爷爷奶奶大伯们肯定不会给她好日子过的。
说不定,会随便将她卖给谁,换取点银子。
董绣春怕极了,越想越害怕,眼泪“哗哗”往外淌。
柏哥儿什么都不懂,见屋里人多,他揉了揉眼睛后,还冲人笑。
柳二太太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的,本来孙子满周酒,是大喜的日子,可是从晚上开始,这就没有消停过。果然自家老头子说得对,这一旦有钱了,娶的媳妇多了,势必会发生些冲突来。
见董绣春哭得伤心,柳二太太劝着说:“春姐儿别担心,你娘肯定会没事的。来,拿着帕子擦擦脸。”
董绣春接过帕子擦了脸,哽咽着说:“娘回来的时候,本来好好的,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娘说她想一个人呆着,让我抱着弟弟回屋。可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回去后坐了会儿,又折回来了。一进屋,就……就看到……”董绣春又哭起来。
柳二太太拍着她后背,安慰:“喝点水吧。”
董绣春说:“我娘是冤枉的,她真的是被连累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姐姐不信她,老爷您也不信她,她实在是……实在是太伤心了。一伤心,就想不开。”
“我错了,我该陪着娘的。我要是当时没走,娘也不会……”
“老爷,参汤熬好了。”一个仆妇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来,站在柳重山身边。
柳重山一手垫在苏氏后颈,将其抱坐起来,另外一只手则接过碗,然后低头吹了吹,开始喂苏氏喝。
喂完了参汤,柳重山将碗搁在一边,问那个郎中:“你确定,这样人就能醒过来?”
“这个……”郎中为难,“只能说,一切都看造化了。”
“爹爹。”柏哥儿伸手朝自己父亲够去,“爹爹抱我。”
柳重山抱过儿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面色异常沉重。
“你们都回去吧。”半饷,柳重山才开口说话,“都歇着去,我陪在这里就行。春姐儿,你也回去。”
“不,我要陪着娘。”董绣春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