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度的“红星二锅头”斟满了三个军用搪瓷茶缸。这是焦恒当年专业时候从军队上带回来的纪念品。坐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话说开:今天没有什么市公安局长,也没有国家防保局的处长,更没有身家亿万的超级富豪。就三个男人,不管年龄老中青,大家都是酒桌上的兄弟。
焦恒喝酒很猛。他端着茶缸,认真地说:“小廖,小谢,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们。这一缸子酒,咱们三口喝完。第一口,我敬你们。”
药神院里不是没有能喝酒的猛人。可是像焦恒这样,三口喝完一茶缸,然后另外拧开一瓶烈酒再次倒满,面不该色心不跳的喝法,谢浩然还是头一次遇到。
这样的场面廖秋见得多了,他笑着边喝边说,嘴里不断嚼着下酒菜:“老焦,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情,别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见外了。”
焦恒笑着瞪了他一眼:“你肯定是分内的,我这话可是对人家小谢说的。”
他转过身,用略微有些充血的眼睛注视着谢浩然:“小谢,本来今天陈雄的家人想要过来,被我给劝住了。案子破了,人也抓住了,这是好事情。但是他们见了你肯定会哭……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见外的人,但是该高兴就得高兴,不好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谢浩然端起茶缸,神情有些凝重:“焦大哥,这杯酒,敬陈雄吧!”
焦恒缓缓点着头,三个人在沉默中静坐了很久,谢浩然再次道:“敬那些死去的人。”
焦恒与廖秋是聪明人,他们自始至终都没问谢浩然对老板的处置。那是唯一一个没有交给警方处理的贩毒集团首脑。但这并不影响对案件的侦破,以及各种情报的收集与使用。
廖秋一直认为,国内法律对某些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过于轻微。在这个问题上,焦恒与他站在相同立场。
酒过三巡,话就多了起来。
谢浩然把一块猪耳朵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焦大哥,改天有时间,你带我去陈雄家里看看。提前给我个信儿,我顺便买点礼物。”
焦恒放下手里的茶缸,神情有些落寞:“……还是不要去了。”
谢浩然觉得有些意外:“为什么?”
“这样做,对陈雄的家人不好。”廖秋知道些内幕:“这话也就是咱们关起门来说。贩毒的那些家伙非常狠,你别看现在这个案子破了,可是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毒品生意真正是获利丰厚,在他们那些人眼里,警察就是仇人。说起来,你之前用追踪法术找到小区里那个房间,陈雄的弟弟抱着他尸体哭,已经违反了纪律。”
“人多嘴杂,谁也不敢保证消息会不会泄露出去。”焦恒喝多了,话多,也很感慨:“我专业以后就干警察。当年在部队上,我是副师级。那时候在边防部队,从没想过专业到边检站会遇到那种困难。九六年我在西粤省,那时候边境运毒、贩毒很猖獗。辖区里每天都要派出武装巡逻人员沿着山上的小路巡逻。一个小队十五个人,武警编制。我刚分派到那里的第二个月就出了状况。一个小队外出巡逻没有回来,边检站的领导急了,联系当地驻军和地方政府共同派人查找,后来在一个山凹里找到了。十五个人全死了,他们中了埋伏,周围是枪战现场。我在现场勘察,袭击者火力之猛,连芭蕉树都被子弹打断了不少。”
“那时候的边检人员配备武器都是军队上淘汰下来的。八一杠,还有就是老五四。毒贩有钱啊!毒品利润高,他们的基本配置是人手一支AK,子弹供应几乎是不限量的,还有火箭筒和迫击炮。我们当时在伏击地点找到很多爆炸痕迹,以前苏制的破片手雷,还有重机枪的射击痕迹……尼玛的这哪是毒贩啊,简直就是小型的军队。”
“西粤那地方气温高,当时找到尸体已经腐烂。我记得很清楚,最年轻的一个边检员只有十七岁,死得很惨,被一颗子弹把右边脸炸烂了,下半身也被火箭弹炸飞。后来他家里人来参加追悼会,他爸爸说是一定要看儿子最后一眼,我们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连忙抱着他不让看,强行让尸体送去火化……连个全尸都落不下来,我估计那天老人家要是真的看了,当场就得背过气去。”
焦恒端起茶缸,注视着轻轻晃动的液体表面:“边检站现在的情况比过去好多了。国家队这块越来越重视,人员装备每年都在更新。今年年初的时候,一个老战友过来看我,说是边检站那边已经配备了轻型装甲车,还有直升机。曹他娘的,要是当年咱们有这些东西,真是可以反过来,直接把边境上那些贩毒的混蛋连窝端,杀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