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清幽忙道:“大舅母见谅,只是我担心着表弟妹怀孕的状况。”
有杨夫人在一旁跟着,曲清幽倒不好过于打量这宁国公府的状况,不过她仍是看到这府邸似乎有些安静,这本身就不太寻常,状似不经意地斜眼瞄去,府里的护卫似乎多了起来,看来宁国公是有所准备了。
曲清幽跟着杨夫人进了院子,这院子不是徐繁之前住的,于是道:“大舅母,外甥媳妇记得表弟妹好像不是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怎的搬到这院子来住?”
杨夫人怕她起疑,于是道:“她那院子与胎儿相冲,所以我让她搬到这处院子来住。”然后又不满地看着曲清幽,“你怎么这么多话?”
“大舅母请见谅,外甥媳妇只是挂心表弟妹而已。”曲清幽挑眉道。
在前头引路的杨夫人只是不满地重重哼了一声。
曲清幽装作听不见,暗暗打量这院子,很小,杨夫人的话明显是站不住脚的,那么只能说繁表姐已经被他们挟持起来了,等进了屋,侍候的丫鬟都是面无表情的,上了茶水,她这才见到徐繁进来。
徐繁的脸色有些苍白,后面紧跟着丫鬟,贴得很近。
“表弟妹,听说你怀了孩子,真是可喜可贺。”曲清幽道。
徐繁笑道:“是啊,真是好不容易呢。”说完,慈爱地摸了摸小腹,若背后没有匕首顶着就好了,斜看了一眼身旁的婆母,没想到她居然也跟着公爹一块做那大逆不道之事。
“表弟妹的气色不太好呢?”曲清幽关心地问,“莫不是怀孕了颇为辛苦?我那儿有些腌得刚刚好的酸梅子,我给表弟妹弄些来,兴许就能止止吐。”
“那就真的要多谢二表嫂了。”徐繁笑道,手指在桌子上状似不经意地点了点,“这孩子就会折腾我,不过想来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做母亲的哪个会不疼自己的孩子。”说完,手指又点了点,一如平常地笑道。
杨夫人一直紧紧地盯着这儿媳妇的举动,好在现在她并没有做出过态的举动。
曲清幽笑道:“那可是,我现在对我生的那两个孩子可是爱得不行,少见一会儿就挂念得紧。”
“我记得小时候,二表嫂最爱说故事了,啊,还有一个是这样的,说是继母容不下前妻的孩子,把他们带到深山去扔掉,于是这两个孩子就把馒头屑悄悄弄到地上寻找回家的路,真是可怜的孩子,所以还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二表嫂,你说是吧?”然后又不经意地点了点手指。
曲清幽忙点头称是,笑着又回了几句话。
杨夫人正想逐客,忽然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爷来接夫人了,孩子们在府里有些咳嗽,让世子夫人快些回去。
曲清幽这才假意跳起来,一脸紧张地道:“天哪,大舅母,表弟妹,我还是赶紧家去吧,我那两个孩子可真够让我挂心的。改日再来探望表弟妹。”然后眼睛悄悄眨了眨。
徐繁也悄悄地嘴角勾一勾。
杨夫人巴不得她快点走,急着要送她出去,曲清幽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要出府,谁知刚过了转角处,就碰上唐定丰。
唐定丰是认得曲清幽的,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怎么来了?想到父亲的计划,若是能挟持住这个女人为人质,会不会增加一些筹码?这样一想,他急忙上前道:“表弟妹怎么走得这么急?何不在府里吃了晚膳再走?”
杨夫人历来看不惯这个庶长子,一副以宁国公府世子的样子自居,看了就讨厌,“外甥媳妇家中有事要回去,你莫在此拦她?”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儿子只是尽主人之谊而已。”唐定丰笑道,现在这个嫡母已经不值得他惧怕,只要能逃出燕京,回到封地,他就是太子,还怕这个臭老太婆?正想让府里的护卫把曲清幽拦下之际。
曲清幽却笑道:“真的要多谢大表哥相留,只是我家中孩儿有些微恙,你表弟正在正堂等我呢。”
唐定丰那暗下指令的手顿了顿,罗昊来了?就在外面的正堂,他虽然与罗昊有血缘关系,但嫡庶有别,那位嫁到定国公府的姑姑例来没将他当侄儿看待,来往不多,但也知道他那人武艺不错,若在此刻动手多有不妥,还会让旁观的定国公府横插一手,思忖片刻,于是那手又放下了,“那大表哥就不留表弟妹了。”
现在逃亡在即,杨夫人不想再与这庶长子起冲突,于是冷哼一声,急忙送曲清幽出去。
曲清幽这才快步前行,看似忧心孩子的样子,实则刚才她已看到了唐定丰那暗下指令的举动,有些肢体语言能透露出很多信息,看来现在这宁国公府是要有大动作了。
罗昊在正堂踱来踱去,一脸的焦急,看到曲清幽出来,他的心里这才安定下来,急忙上前迎着妻子道:“怎么这时候才出来?壮壮和小小都不大舒服呢?”
“那我们赶紧回去。”曲清幽急得拉着丈夫就要走。
“再急也要向大舅母道别啊。”罗昊假意责备妻子道,然后举手正要行礼。
杨夫人巴不得这两人快点走,免得坏了事,于是道:“这礼不行也罢,既然娃儿不舒服,外甥与外甥媳妇还是快点回去为妥。”
“那外甥就却之不恭了。”罗昊大手握紧妻子的手大步流星地就走出了正堂,曲清幽还要小跑也才跟得上。
杨夫人看着这两人走了,这才赶紧转身进去收拾东西,被曲清幽耽误已有好些时辰了。
一出了影壁,罗昊就急忙把曲清幽抱上马车,然后吩咐培安赶车。他在马车里紧紧地搂住妻子,不过两人没交谈,而是提高警觉地坐着,直到马车顺利出了宁国公府,罗昊这才长舒一口气。
“清幽,怎么样?”罗昊问道。
曲清幽把自己在宁国公府的见闻和猜测都与丈夫说了,尤其是徐繁的事更让她忧心,徐繁那不经意地点手指的动作,正是两人幼时玩捉迷藏时她的暗号,所以她一看到,就知道情况不好了,再者她说的那个故事,看来徐繁是有打算的,现在就等她的配合。“闳宇,现在要快,大舅父一家看似准备逃跑了,势必有人做了什么举动惊动了大舅父,既然不是我们,只能说是帝王那边应该已经掌握消息了,所以赶紧把证据呈到皇上的面前,为我们争取有利的时机。”若到时真的打斗起来,繁表姐的性命就堪虑了。
罗昊点点头,吩咐培安尽快驾马车赶往皇宫,握紧妻子的手道:“清幽,别担心,凌三的消息也送到了,父亲也正赶往皇宫而去,而且我们私下里也做好了准备。”
曲清幽道:“就怕大舅父这回准备过于充足了,若让他逃回封地一切就不好办了,再说我怕繁表姐会在双方争斗中有所损伤。”
“你放心,若真的打斗起来,会护住你的繁表姐的。”罗昊道。
曲清幽点了一下头,趁着这空档把徐繁现在的详细状况说了出来,“我觉得繁表姐会给我们留下线索。”
罗昊道:“那就更好了。”
皇宫已到,罗昊急忙出了马车坐上一边拉着的骏马进了皇宫。
永安帝的御书房此刻热闹非凡,定阳公主好不容易进了宫,把手头的证据呈了上去,说道:“皇兄,现在可以派人去缉拿宁国公归案,他们不但谋反还通敌叛国。”
永安帝原本不太高兴看到这妹子的,现在听了她的话,立刻就拿起那些证据看了起来,高兴地小胡子也翘了翘,“定阳,这事你做得不错。”三大国公府都是联姻关系,借此不但击垮宁国公府,就连定国、安国两大国公府也要受牵连,他终于做到了父皇也做不到的事情,以后的青史也会称赞他为一代伟大的帝王。
定阳公主笑道:“臣妹终未有辱皇兄的嘱托。”
就在此时,小太监来报,“皇上,定国公与安国公要求面见圣上。”
永安帝高兴的面孔突然平静了下来,这两人现在来得正好,于是道:“宣。”
罗阙与徐骏两人大步迈进,两人一进来眼看帝王神色有些阴沉,罗阙原本正准备行礼,见帝王正要呵斥他们,凭着多年对永安帝的了解,知道他这表情准没好事,于是急忙抢在前头跪下道:“皇上,臣有本要奏,宁国公图谋不轨,意图谋反,臣建议皇上即刻下令将宁国公关押起来以期候审。”
“臣也是为此事而来,特请皇上恩准。”徐骏跪下道。
永安帝与定阳公主都愣了愣,这两人居然也掌握了宁国公那个老匹夫的举动。
永安帝回过神来,道:“你们有何证据?”
罗阙起身从袖口把证据拿出呈上,“这是宁国公私造兵器的证据,圣上派人到他的封地一查即知。”
永安帝拿起来看,没想到定国公府居然也得到如此详细的资料。
罗阙又道:“皇上,不但如此,依臣的推论,宁国公还与大金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已经是等同于叛国了。”
定阳公主的脸色相当的不好看,她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消息,以为可以一箭三雕,现在才被告知只射中一雕,而且还是两箭共中,那她的功劳就又要减半。
永安帝的神色也不太好看,本着帝王气量的缘故,于是道:“宁国公这厮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朕绝不轻饶。罗爱卿与徐爱卿果然是明理之人,帮理不帮亲。”
罗阙与徐骏都拱手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正在这时,罗昊在外求见,永安帝宣他进去,一进到御书房,他就行礼道:“皇上,宁国公现在意图逃跑,还请皇上下旨缉拿。”
“什么?”永安帝站起来道,宁国公那个老匹夫居然意图逃跑?
定阳公主早就想到宁国公要逃跑了,但没想到会这么快,以为还会拖延上一些时间,够他们布署一番。“罗卿家,你这消息准确不准确?”
罗昊看向定阳公主,道:“臣的妻子亲自犯险得到的消息焉能会出错?”然后看向永安帝,“皇上,若放虎归山,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罗阙与徐骏都拱手道:“臣等愿为皇上分忧。”
永安帝这才做下决定,让在坐的三股势力都全力缉拿宁国公,不能让他就此逃出燕京城。
塞北,司徒鸿被关押在这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每天他都是沉默着,无论大金国的贼子如何询问,他就是不开口。如今躺在这帐子里,他却想念着京中的老父与曲清幽,这两个人是他最为挂念之人,不知道老父是何状况?也不知道曲清幽得知他的状况可有为他难过?心底的疼痛一起,他又拿起草枝写着曲清幽的名字,现在身处这敌营里,这一辈子他是没有缘份再牵起她的手了。
霍克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司徒鸿那落寞的身影,于是道:“司徒鸿,你想不想知道你父亲与你家人的情况?”
一直以来对霍克说的任何话都装做不在意的司徒鸿,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低头写写划划,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反应。
霍克也不在意,只是坐在皮椅上,道:“司徒将军被满门抄斩了,司徒鸿,这消息如何?”
司徒鸿听到司徒府被满门抄斩的消息,那假意没有表情的脸孔就维持不下去了,“你说什么?”
很好,这人终于有反应了,而且那肢体动作已经把他内心表达无疑,“我说司徒将军被凌迟处死,司徒府十几号人口,哦,对了,包括你的妻儿在内都被大夏国的皇帝杀了。”
司徒鸿看着霍克那轻松的神情,顿时如被激怒的豹子般冲上去就要掐住霍克,依达等人正要护住国师大人,霍克只是挥了挥手,这人他要亲自驯服,手中的长鞭一甩,就缠上了司徒鸿,顿时令他行动受阻,司徒鸿死命的挣扎,霍克却一面收紧力度,让司徒鸿动弹不得,“我何须骗你?你若不信,尽可以看看我给你带来的证据。”
司徒鸿听到这话,看向那听了这霍克国师的话而出来的中老年男子,“忠叔?”这是司徒府的老仆人了。
忠叔有些惧怕面前这群人,在司徒府被抄家之后,他正要返乡,突然有一群人冲出来把他截走,几经兜兜转转,带他到了这塞北之地,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来?一路上都是战战兢兢的,现在看到司徒鸿,顿时就哭了出来,上前抱住司徒鸿的大腿道:“少爷,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霍克的长鞭一松,司徒鸿得了自由,他忙蹲下来看着忠叔道:“忠叔,他说我爹被凌迟处死了?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是假的,对不对?”
“是真的,少爷,不但老爷死了,少奶奶和岸哥儿也死了。”忠叔大哭出声,哭着把他看到的砍头情景说了出来,还说:“老爷的死状才叫凄惨呢,因为犯的是叛国通敌的大罪,所以老爷被生生的剜肉,还有那些个好事之徒不仅生啖老爷的肉,还咒骂老爷永不超生,卖国贼就应得到这样的下场。”说到这里,忠叔的那双浑浊到极点的眼睛老泪纵横。
司徒鸿愕然了,爹真的死了?
瞬间他想明白了,为什么从被俘到今天为止这大金国的贼子都没有严刑逼供他,原来是要用他让父亲叛变,越想越怒,他转身又一次冲向霍克,都是这个人害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霍克这回没有使用长鞭,而是徒手接下司徒鸿的招式,司徒鸿的攻击在他身上全无效用,倒是司徒鸿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一击之后倒在地上。
霍克上前蹲下来看着司徒鸿,道:“你就这样没用吗?你的父亲被大夏国的皇帝砍了头,你就更要努力为他报仇才对,司徒鸿,若你是如此软弱之人,你的父亲,还要你那念念不忘的叫清幽的妻子,还有你的孩子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宁的。”
司徒鸿的心极为混乱,想到父亲的音容笑貌,顿时泪如泉涌,听到霍克提到清幽,他的身体一震,然后才喃喃道:“清幽不是我妻子。”
不是他妻子?
霍克见到司徒鸿这表情,原来他猜错了,不过常见司徒鸿写这两个字,看来应该是有些关系才是,或许是他心心念念的情人也说不定?正在这样想之际,见到万念俱灰的司徒鸿意欲咬舌自尽,于是立刻制住他的动作,“男子汉大丈夫,你就这样没用吗?应该为你的老父报仇,夺回你心爱之人才对。”
司徒鸿听着这霍克的言论,顿时就一怔,为父报仇,夺回心爱之人?想到曲清幽,心里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对,这个霍克国师说得对,他的父亲被皇帝以如此残忍的方法杀死了,他当然要为父亲报仇血恨。
霍克看着他恢复了理智,这才松开对他的制肘,“只要你为大金国服务,自然会让你达成心愿。”
司徒鸿起身,擦干脸上的血迹,对霍克国师行了个草原的礼节,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大夏国的人。
霍克一脸笑意地拉着他出了帐篷,“为了欢迎你,今晚我们就举办一个篝火晚会。”
司徒鸿知道这个民族的人很喜欢搞这样的活动,他在帐篷里住着的时候,就看到过了几次,“谢谢国师大人。”
霍克与司徒鸿走在这草原,眺望着远方大夏国的方向。
现在已是四月底了,初夏未及,暮春要逝,司徒鸿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曲清幽名震京师的句子,带着回忆与苦涩的声音吟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去绿水绕。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又是一年春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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